医疗阵地的白光被弥漫的血腥味染得有些浑浊，像被墨汁洇过的宣纸。鹿晗半跪在地，掌心的治愈光流如同一汪温润的泉水，源源不断注入吴世勋臂上的伤口，试图稀释那些疯狂蔓延的黑纹。然而南苑的诅咒比想象中更顽固，那些爬向心脏的暗色纹路只是暂时停滞，边缘处仍在微微蠕动，发出细碎的“滋滋”声，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豸在啃噬血肉，听得人心头发麻。
“哥……别费力气了……”吴世勋的声音气若游丝，眼皮沉重得快要粘在一起，每一次睁眼都像在对抗重力，“这破诅咒……除了她自己，谁也解不开……”
“闭嘴。”鹿晗的声音依旧温润，像初春解冻的溪水，指尖却在微微颤抖。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弟弟体内紊乱的灵力，像被狂风撕碎的蛛网，而诅咒正顺着这些裂缝疯狂扩散。双生异能让他们共享着部分感知，吴世勋骨骼寸断般的痛苦正化作细密的针扎，刺得他心口阵阵发紧，额角也渗出了一层冷汗。
就在这时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左侧传来，踩在雪地上发出“咯吱”的脆响。南苑派来的黑女巫喽啰冲破了鹿姎临时布下的藤蔓屏障，她们黑袍翻飞，手中的骨杖萦绕着浓郁的黑雾，直指向鹿晗——这些人显然清楚，只要除掉这个能不断治愈伤员的“麻烦”，主战场的防线便会不攻自破。
“小心！”朽栾伊的声音突然响起，打破了医疗阵地的紧绷。她不知何时已站到鹿晗身侧，黑袍一扬，掌心凝聚出一团翻滚的黑雾，像蓄势待发的毒蛇，精准地撞上黑女巫的骨杖。两股黑暗力量碰撞的瞬间，竟爆发出刺眼的白光，那是力量对冲产生的湮灭反应。黑女巫惨叫一声，骨杖脱手飞出，手腕处留下一圈焦黑的印记，疼得她蜷缩在地。
鹿晗没有回头，治愈的光流丝毫未断，只是低声道：“你不用管我。”他知道朽栾伊的职责是服从边伯贤，没必要为了不相干的人耗损力量。
“边伯贤说过，保护医疗阵是我的任务。”朽栾伊的声音依旧冷淡，像结了冰的湖面，却反手将另一枚黑魔法符咒拍向右侧袭来的敌人。符咒炸开时，黑雾化作数只尖啸的蝙蝠，狠狠扑向黑女巫的面门，为鹿晗争取了转瞬即逝的喘息时间。她的指尖有些发白，显然连续催动黑魔法让她消耗不小。
两人不知不觉间背靠背站在了一起。鹿晗的治愈白光与朽栾伊的防御黑雾在周身形成奇妙的气场，白光温暖如晨曦，黑雾凛冽似寒潭，本应相克的两种力量却意外地互补——白光温柔地包裹着伤员，修复撕裂的经脉；黑雾则化作锋利的屏障，拦截每一次偷袭。他们像两株在绝境中互相缠绕的植物，根系在看不见的地方紧紧相连，汲取着彼此的力量。
“你的符咒快用完了。”鹿晗轻声提醒，感知力如同一层无形的网，早已捕捉到她体内黑魔法的快速消耗。他能“看见”她藏在袖中的符咒袋已经空了大半，只剩下最后三张边角磨损的符纸。
“不用你管。”朽栾伊嘴硬，语气依旧带着疏离，动作却暴露了心思——她悄悄将最后一张防御符咒塞到他身后的雪地里，用一块冻住的血痂压住。那是留给吴世勋的，万一她撑不住了，至少能多挡一下致命攻击。
又一波黑女巫冲了过来，这次她们学乖了，不再贸然直接攻击，而是围着医疗阵布下困魔咒。黑色的咒纹在雪地上迅速蔓延，像一张不断收紧的网，边缘处的符文发出幽绿的光，触碰到的积雪都瞬间融化成冒着泡的黑色泥浆，散发出刺鼻的气味。
“我来破咒，你护住世勋。”鹿晗说着就要起身，手腕却被朽栾伊按住了。她的指尖冰凉，带着黑魔法特有的寒意，力道却异常坚定。
“你动他就完了。”她的声音难得带了点急意，像是被触碰了逆鳞，指尖凝聚出更浓郁的黑雾，几乎要凝成实质，“困魔咒的阵眼在西北角，我去毁掉它。”
“不行，她们在那边设了陷阱。”鹿晗的感知力早已捕捉到西北角的能量异常，那里的黑魔法波动比其他地方强三倍，像一个张开的蛇口，明显是诱饵，“你去就是送死。”
“那怎么办？”朽栾伊的声音顿了顿，她能感觉到咒网正在收紧，空气里的窒息感越来越强，连呼吸都带着滞涩的沉重。她从未想过，自己有一天会和一个白魔法异能者讨论如何破咒，更没想过会为他的安危犹豫。
鹿晗没有回答，只是将治愈光流催发到极致。掌心的白光骤然明亮，像握住了一捧月光，吴世勋手臂上的黑纹终于开始缓慢消退，虽然依旧狰狞如鬼爪，却不再步步紧逼心脏。做完这一切，他才缓缓抬起头，目光穿过咒网的缝隙，落在远处禁谷尽头的雪山——那里的夜空格外清澈，即使在激战中，也能隐约看到极光的影子，淡绿色的光带像流动的丝绸，温柔地缠绕着雪峰，美得让人心颤。
“还记得你说过想看极光吗？”鹿晗突然开口，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，像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，“在狼族领地以北的冰川上，每年冬至都会有极光大爆发，能把整个夜空染成绿色，连星星都要被比下去。”
朽栾伊的动作猛地一顿。她确实说过，那是很久以前，边伯贤带她路过狼族领地时，她在一本被丢弃的画册上看到过极光的插画，忍不住多看了两眼，随口说了句“好像还不错”。她以为没人会记得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，毕竟连她自己都快忘了，没想到鹿晗竟然记住了，连细节都分毫不差。
“别死。”鹿晗的声音穿过身后的黑雾传来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力量，像在许下一个郑重的承诺，“我们还要去看极光。”
这句话像一道暖流，瞬间冲散了朽栾伊心底积郁多年的寒冰。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存在只是为了偿还边伯贤的救命之恩，像一件没有自我的武器，可此刻，竟有人为她描绘了一个与“任务”无关的未来。她猛地转身，掌心的黑雾不再是被动防御的屏障，而是化作锋利的刃，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炸开——她用最后的黑魔法引爆了困魔咒的边缘，虽然没能完全破阵，却暂时阻止了咒网收紧，巨大的反噬气流将她掀飞出去，重重撞在岩壁上，喉头一甜，咳出一口黑血，溅在雪地上，像绽开了一朵凄厉的花。
“朽栾伊！”鹿晗惊呼，下意识想冲过去，手腕却被吴世勋虚弱地拽住了衣角。
“别……管我……”朽栾伊挣扎着爬起来，嘴角挂着血迹，苍白的脸颊因剧痛泛起不正常的潮红，眼底却亮得惊人，像燃着两簇野火。她看着那些被爆炸震慑、暂时停下脚步的黑女巫，突然笑了，笑声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，“想过去？先踏过我的尸体！”
鹿晗看着她单薄却倔强的背影，黑袍在风中猎猎作响，像一面不肯倒下的旗帜，突然明白了什么。他重新凝聚起治愈光流，这次却不是为了吴世勋，而是将柔和的白光注入朽栾伊体内——不是为了治愈她的伤，而是用自己的异能为她的黑魔法“淬火”，让那些凛冽的黑雾染上一层温暖的光晕，威力竟凭空增强了几分。
白光与黑雾再次交织，这一次不再是被动防御，而是主动反击。鹿晗的感知力为她指引敌人的弱点，哪里有隐藏的符咒，哪里是咒术的死角，都清晰地映在她脑海里；朽栾伊的黑魔法则精准地摧毁陷阱，黑雾所过之处，黑女巫的咒术纷纷溃散。鹿晗用治愈光流及时修补她被反噬的伤口，朽栾伊用防御黑雾为他挡住暗处射来的骨针。他们像一对磨合了千百次的战友，动作默契得仿佛演练过无数遍，连呼吸都渐渐同步。
当最后一只黑女巫被击飞出去，撞在困魔咒的边缘化作一缕黑烟时，那道顽固的咒网也终于在两人的联手攻击下彻底溃散，化作点点幽光消散在空气中。朽栾伊脱力地坐倒在雪地上，胸口剧烈起伏，看着鹿晗重新俯身为吴世勋疗伤，突然低声说：“极光……要等春天看才最好看，那时冰原会开蓝色的花，像撒了一地星星。”
鹿晗的动作顿了顿，随即轻笑起来，声音像春风拂过湖面，漾起温柔的涟漪：“好，那就等春天。”
雪地上，吴世勋的呼吸渐渐平稳，脸色恢复了一丝血色，手臂上的黑纹退到了手肘处，像被驯服的蛇。鹿晗与朽栾伊背靠背坐着，一个掌心泛着残余的白光，一个指尖凝着未散的黑雾，雪花落在两人之间，瞬间被不同的力量融化成水珠。他们没有说话，却在彼此的余光里，看到了比远处的极光更温柔的光——那是光与暗在绝境中相互托举的暖意，是跨越立场的懂得，是不必言说的约定。
或许有些承诺，注定要在硝烟散尽后才能兑现，但只要活着，就有希望。就像此刻，光与暗在禁谷的雪地里并肩，本身就是最动人的誓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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