混沌泉上空的黑白光盾正在剧烈震颤,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。光盾表面的螺旋光晕忽明忽暗,白魔法的圣洁与黑魔法的沉郁在碰撞中发出细碎的噼啪声,像被狂风撕扯的绸带。南苑站在东侧岩壁顶端,枯瘦的双手结着诡异的印诀,数十条漆黑的魂丝如蓄势待发的毒蛇,从四面八方缠向光盾。每一次撞击都让光盾泛起痛苦的涟漪,江栀晚与边伯贤的脸色也随之苍白一分,唇角隐隐渗出细血。
“百年前你没能毁掉的平衡,今天我会亲手终结!”南苑的声音穿透魂丝的尖啸,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快意,干枯的喉咙里发出砂纸摩擦般的声响,“江栀晚,你以为守住这道阵就能改变什么?暗世界本就该在毁灭中重生,唯有灰烬里才能长出新的秩序!”
江栀晚指尖的白光忽明忽暗,白魔法的净化之力正被魂丝里裹挟的怨毒怨念快速消耗。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阵法的核心在松动,那是南苑用数百个枉死灵魂炼制的“蚀心咒”,专克白魔法的圣洁本源,每一次冲击都像在啃噬她的灵力根基。“她在献祭魂丝里的灵魂,强行提升咒力。”江栀晚低声道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握着魔杖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,“再这样下去,光盾撑不过一刻钟。”
边伯贤周身的黑魔法黑雾也在逐渐变薄,像快要燃尽的烛火。他却突然笑了,侧头看向江栀晚,眼底惯有的玩世不恭被一种深沉的认真取代,唇角的血迹反而衬得他肤色更白:“怎么?怕了?当年你单枪匹马闯我黑女巫领地,抢走那株暗影草时,可比现在勇多了。”
“那时我还不知道……”江栀晚的话音骤然顿住,百年前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——为了克制白女巫族群世代相传的魔力反噬,她确实硬闯过黑女巫的禁地,最后是边伯贤替她挡下了长老们的追杀,后背至今留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。她曾以为那是他权衡利弊的选择,毕竟当时的黑女巫正需要与白女巫缓和关系,直到多年后才从朽栾伊口中得知,那株能压制魔力暴动的暗影草,本是边伯贤为自己准备的救命药。
“不知道我会护着你?”边伯贤接话,语气依旧带着惯有的轻佻,指尖却悄悄捻了个隐晦的咒印,将自己精纯的黑魔法渡给她一丝。那缕带着暖意的黑暗力量融入江栀晚的白光,竟让她的光芒重新明亮了些,“江栀晚,你最大的毛病就是总把别人的好意当算计,百年了,一点长进都没有。”
“咔嚓——”
光盾突然发出一声脆响,一道蛛网般的细纹从顶端蔓延开来。南苑的蚀心咒终于突破了外层防御,一缕极细的魂丝顺着裂缝钻进来,像淬了毒的针,直扑江栀晚的眉心——那里是白女巫灵力的本源所在,一旦被侵入,轻则魔力尽失,重则魂飞魄散。
“小心!”边伯贤的反应比思维更快。他几乎是本能地猛地转身,用自己的后背撞上那缕魂丝。黑魔法黑雾与蚀心咒的魂丝接触的瞬间,爆发出刺鼻的白烟,他闷哼一声,黑袍的后背迅速渗出一片深色的污渍,那是被蚀心咒灼伤的痕迹,怨毒的力量正顺着血液往心脏蔓延。
“边伯贤!”江栀晚惊呼,下意识想伸手扶住他,却被他抬手按住了肩膀。他的掌心滚烫,带着魔力紊乱的灼意。
“别乱动,阵法会散。”他的声音有些发闷,显然承受着极大的痛苦,却依旧扯出一抹笑,眼底的狡黠藏不住深处的担忧,“你要是敢让这光盾塌了,就算变成鬼,我也天天来烦你。”
江栀晚咬紧下唇,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。她知道边伯贤的意思——此刻他们的灵力早已与阵法相连,任何一人分心,光盾都会彻底崩溃,到时候不仅混沌泉会失控,整个禁谷的人都会被泉眼的力量撕碎。可看着他后背不断扩大的深色污渍,她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,疼得快要窒息。百年前那个暴雨夜的画面再次浮现:也是这样,他挡在她身前,替她承受了白女巫长老的惩戒咒,理由是“黑女巫的人,轮不到外人教训”。
“蚀心咒的核心在南苑袖口的魂晶里。”边伯贤突然开口,目光穿透层层魂丝的屏障,精准地锁定南苑左手手腕上那块漆黑的晶石。晶石里流动着幽绿的光,正是所有咒力的源头,“那是她用自己半颗心脏炼制的媒介,毁掉它,蚀心咒自破。”
“但魂晶被三重黑魔法结界护住,强行攻击只会触发更可怕的反噬。”江栀晚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,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急切,“你想……”
“想什么?”边伯贤挑眉,突然抬手结了个复杂的印诀,周身的黑魔法黑雾瞬间变得浓稠如墨,竟暂时逼退了魂丝的进攻,“想试试百年前没敢用的法子。”
他口中的“法子”,是黑女巫禁术“以身为引”——以自身全部魔力为祭品,强行撕裂对方的结界,同时将咒术反噬尽数引向自己。这意味着,无论成功与否,他都会彻底失去魔力,变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类,再也无法使用任何黑魔法,甚至可能因为魔力枯竭而迅速衰老。
江栀晚的瞳孔骤然缩紧,脸色比刚才被魂丝冲击时还要苍白:“不行!你会……”
“我会怎么样?变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,再也没法跟你斗嘴,没法抢你的月光草,没法在你念咒时故意捣乱?”边伯贤打断她,语气轻快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,眼底却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,“江栀晚,算我求你,就这一次,别再推开我。”
光盾上的裂缝越来越多,细碎的光芒从缝隙中漏出,像破碎的星辰。南苑的笑声越来越近,带着胜券在握的得意。边伯贤不再等她回应,他突然松开与江栀晚共筑的光盾,黑魔法在他掌心凝成一柄细长的魔杖,杖身缠绕着近乎透明的黑雾——那是他压缩到极致的毕生魔力,精纯得让空气都在微微震颤。
“南苑,接好这份百年大礼!”他高喊着,身影如离弦之箭般冲向岩壁顶端,黑袍在夜风中展开,像一只俯冲的夜枭,魔杖直指南苑手腕上的魂晶。
南苑显然没料到他会孤注一掷,脸上的得意瞬间变成惊恐,仓促间催动了三重结界。黑、红、金三道屏障依次亮起,像三道坚固的城墙,与边伯贤的魔杖狠狠撞在一起。
“就是现在!”边伯贤对江栀晚吼道,同时猛地咬破舌尖,将一口精血喷在魔杖上。黑雾瞬间暴涨,如同一柄锋利的巨斧,硬生生劈开了第一道黑色结界,而他的手臂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,血管里的魔力正被疯狂抽离,留下一道道青色的痕迹。
江栀晚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,顺着脸颊滑落,滴在光盾上,激起一圈细小的涟漪。她知道自己再也拦不住了,只能咬着牙,将所有的白魔法凝聚在掌心,化作一柄耀眼的光箭。借着边伯贤劈开的缝隙,光箭精准地射向第二道红色结界。两道力量一暗一白,在半空中交织成螺旋状的光柱,硬生生撕开了第二重屏障,露出最里面那层金色的结界——那是南苑最后的防护。
“不——!”南苑惊恐地尖叫,她能感觉到魂晶在剧烈震颤,里面储存的蚀心咒之力正在失控。
边伯贤笑了,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,眼底却闪过一丝释然。他用尽最后的魔力,将魔杖狠狠刺入第三重金色结界,同时转身看向江栀晚,目光温柔得像一汪春水,里面映着她的身影,再无其他:“记得……替我给栾伊带句话,让她……好好活着,不用再守着过去的承诺了……”
后面的话没能说完。魂晶在魔杖刺入的瞬间轰然爆炸,幽绿色的光芒与黑色的怨气冲天而起,蚀心咒的反噬如海啸般涌来。边伯贤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击中,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,重重摔落在江栀晚面前的雪地上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所有的魂丝在魂晶破碎的瞬间失去力量,化作点点黑烟消散在空气中。南苑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,被反噬的咒力震飞,像一片断了线的黑布,坠入禁谷深处的黑暗里,再无动静。
江栀晚踉跄着扑到边伯贤身边,他的黑袍已经被鲜血浸透,原本萦绕周身的黑魔法气息彻底消失,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,苍白得近乎透明。“边伯贤!你醒醒!”她颤抖着将白魔法注入他体内,试图修补他受损的经脉,却只换来他微弱地睁了睁眼,长长的睫毛上沾着雪粒,像落了一层霜。
“哭什么……”他抬手想擦去她的眼泪,指尖却在半空中无力地垂下,声音轻得像叹息,“我又没死……只是……以后没法再护着你了。”他的目光有些涣散,却依旧努力聚焦在她脸上,“栾伊那边……让她跟着鹿晗……那小子看着温润,其实比谁都靠谱……不会让她受委屈……”
“我知道,我都知道。”江栀晚哽咽着,小心翼翼地将他抱进怀里,动作轻柔得像捧着易碎的珍宝,“你不会有事的,我会找到恢复魔力的方法,一定会的……白女巫的古籍里一定有记载,我去找,我现在就去……”
边伯贤却轻轻摇了摇头,眼底的光芒渐渐变得柔和,像燃尽前的最后一点烛火:“不用了……做个凡人挺好的……至少不用再担心魔力暴动……也不用再看着你……明明在意,却总装作不在意……”
他的声音越来越低,越来越轻,最后化作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,彻底失去了意识。江栀晚抱着他,第一次不顾白女巫首领的仪态,失声痛哭起来。白魔法的光芒笼罩着两人,温柔地修复着他身体的创伤,却再也暖不了他逐渐变冷的指尖,唤不回那缕消散的黑暗魔力。
远处的混战还在继续,兵器碰撞声与嘶吼声隐约传来,但混沌泉上空的光盾已经重新稳固,只是那道光盾里,再也没有了黑魔法的凛冽,只剩下白魔法的孤光,在血色的夜空里,显得格外寂寥。
江栀晚低头看着边伯贤苍白的睡颜,他的眉头微微蹙着,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。她突然明白,这百年来,他从来都不是在与她对立。他用玩世不恭的态度掩盖深情,用针锋相对的方式默默守护,为她撑起了一片既能坚守白女巫的道义,又能喘息的空间。他的执念,从来都不是单箭头的追逐,而是双向的守护,只是这份心意,被时光和骄傲藏得太深,直到此刻才显露出来。
她轻轻俯下身,在他冰冷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,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,带着百年未说出口的缱绻:“边伯贤,这次换我护着你。”
白魔法的光芒变得格外温柔,像一层柔软的茧,将两人紧紧裹在其中,隔绝了外界的厮杀与血腥。阵法依旧在运转,支撑它的,除了守护暗世界的责任,还有一份迟来了百年的,终于敢言说的深情。雪落在光盾上,瞬间被融化,像无声的泪,为这段跨越光暗的羁绊,落下温柔的注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