监护仪的警报声停在第七分钟时,原炀的衬衫已被冷汗浸透。医生摘口罩的动作慢得像电影慢放,直到那句“暂时稳住了”落地,他才贴着墙壁滑坐在地,指缝里还沾着拍门时蹭的灰,喉咙里涌上的腥甜压了又压。
顾青裴醒在一周后的清晨。原炀趴在床边打盹,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,被他微弱的呼吸声惊得抬头,四目相对的瞬间,原炀的心脏像被攥住——顾青裴的眼神很平静,没有愤怒,没有失望,只有一片近乎漠然的空白,像在看一个陌生人。
“水。”顾青裴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,原炀忙不迭倒温水,手抖得差点洒在对方手背上。他想碰顾青裴的手腕,又想起从前捏出的青紫,手指悬在半空,最终只笨拙地把杯子递得更近。
接下来的日子,原炀成了病房里最沉默的“护工”。他会提前查好流质食谱,用勺子一点点试温;会在顾青裴输液时盯着滴速,生怕快了半分;夜里守在折叠床上,稍有动静就惊醒,却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——他怕自己哪句话说错,又把人推远。
顾青裴能坐起来那天,原炀把整理好的设计图碎片放在桌上。那是他找遍了书房角落,用胶水一点点粘好的,边角还留着清晰的裂痕。“我……”他张了张嘴,声音发紧,“知道错了,以前不该摔你的东西,不该……”
“原炀。”顾青裴打断他,目光落在图纸上,指尖轻轻拂过裂痕,“这些碎片粘好了,也回不到原来的样子。”他抬眼看原炀,眼底终于有了情绪,却不是原炀期待的原谅,而是疲惫的叹息,“我们之间,也一样。”
原炀的脸瞬间白了。他想说“我可以改”,想说“我会弥补”,可话到嘴边,只变成发颤的恳求:“再给我一次机会,好不好?就一次。”
顾青裴没回答,只是偏过头看向窗外。雨已经停了,阳光透过玻璃落在床单上,却暖不透他眼底的凉。
出院那天,原炀提前订好了顾青裴喜欢的公寓,买齐了所有日用品,甚至把自己的东西都搬了过去——他怕顾青裴再走。可顾青裴站在公寓门口,只是淡淡说:“我还是住原来的地方。”
原炀跟着他回去,看着熟悉的书房,墙上还留着当初摔琉璃灯时蹭的痕迹。顾青裴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,放在他面前——是签好字的分手协议,日期停在车祸前一天。
“以前我总觉得,你会成熟。”顾青裴的声音很轻,却像针一样扎进原炀心里,“我等你学会信任,等你学会尊重,等你明白喜欢不是占有……可原炀,我等不动了。”
原炀抓起协议,指尖用力得把纸边捏皱:“我改了!我现在不冲动了,我会听你的话,我再也不猜忌你了!你看,我把公司的事都交给特助,我每天都在学怎么好好对你……”
“太晚了。”顾青裴看着他泛红的眼眶,语气里终于带了点疼惜,却更决绝,“原炀,有些伤害不是‘改了’就能抹平的。我怕了,怕再被你用爱当刀子扎,怕再等一个没有尽头的‘成熟’。”
原炀没再纠缠,只是把协议放回桌上,转身时脚步踉跄了一下。他在门口站了很久,听见顾青裴轻声说“照顾好自己”,却没敢回头——他怕一回头,就会忍不住抱住对方,把所有骄傲都碾碎,也怕看到顾青裴眼底那点仅存的疼惜,最后变成怜悯。
后来的日子,原炀真的变了。他不再暴躁,不再猜忌,把公司打理得井井有条,甚至会主动帮顾青裴的工作室介绍资源,却从不敢再靠近。他只是偶尔在顾青裴加班的深夜,在楼下放一杯温好的牛奶,看着灯灭了才离开;在顾青裴生日时,把礼物放在门口,连卡片都不敢多写一个字。
有次顾青裴出差,原炀听说合作方故意刁难,连夜开车赶过去,帮他解决了问题,却只在酒店楼下远远看了一眼他的窗户,就默默离开。顾青裴后来知道了,给他发了条“谢谢”,原炀盯着那两个字,红了眼眶,却只回复了一个“嗯”。
他们像两条平行线,原炀在身后跟着,不敢靠近,也不愿离开。他知道自己当初造的伤太深,深到顾青裴再也不敢回头;他也知道,这场“追逐
”,或许永远没有成功的那天——他能做的,只是把曾经欠的温柔,一点一点还回去,哪怕对方再也不会接受。
某个雨夜,原炀又站在顾青裴的楼下。看着窗户里透出的暖光,他想起很久以前,顾青裴会在他晚归时留一盏灯,温着牛奶等他。现在灯还亮着,只是再也不是为他而留。
雨又开始下,落在伞上,噼啪作响。原炀摸出兜里的糖,是顾青裴以前常吃的薄荷糖,糖纸已经被攥得发皱。他剥开糖放进嘴里,薄荷的凉意漫开,却压不住心里的疼——他终于学会了怎么去爱,可那个该爱的人,却再也不会回头了。
这场迟来的成熟,终究还是错过了最想珍惜的人。原炀的余生,或许都要在这场没有回应的“追妻”里,反复品尝自己种下的苦果,永无止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