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夜 （上）

原顾 ‼️私设预警‼️

雨夜，ICU外

消毒水的味道混着雨水的腥气，像无数根细针扎进原炀的肺里。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，指节因为用力攥着那份病危通知书而泛白，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洇红了“顾青裴”三个字。三天了，顾青裴躺在里面，浑身插满管子，每一次呼吸都要依赖机器的推送。监护仪上跳动的曲线微弱得像风中残烛，每一次起伏都狠狠攥紧原炀的心脏，让他几乎喘不上气。

走廊里的灯光惨白，映着他眼下乌青的暗影，曾经张扬锋利的眉眼此刻只剩下麻木的红。他不敢坐下，怕一沾到椅子就会瘫软，更怕闭眼时，监护仪的声音会突然消失。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，是特助发来的消息，问公司紧急会议是否推迟。原炀盯着那行字看了三秒，指尖发颤地按灭屏幕——公司？那些合同、报表、董事会的脸色，此刻都像上辈子的事。他的世界里，只剩下ICU门内那个连呼吸都艰难的人。

“原总，”护士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冷静，却像冰锥刺破他紧绷的神经，“顾先生的颅内压又升高了，医生正在调整用药。家属最好做好心理准备，他的身体机能……在持续下降。”

家属。

原炀扯了扯嘴角，自嘲般的一笑，喉咙里却滚出一声破碎的呜咽。他算什么家属？是那个上周把顾青裴按在冰冷的地板上，红着眼质问他是不是又要像两年前那样跑掉的混蛋？那天顾青裴刚结束跨国会议，拖着行李箱进门，还没来得及换下西装，就被他堵在玄关。他像头失控的野兽，揪着对方的领带嘶吼，把那些积压了数月的猜忌、不安全化作尖刺，扎向那个永远冷静自持的人。

“你又要走？这次想去哪？伦敦还是纽约？”他记得自己的声音有多难听，“顾青裴，你是不是觉得我原炀离了你就活不了？”

顾青裴当时只是看着他，眼底没有愤怒，甚至没有惊讶，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。他轻轻拨开原炀的手，声音哑得像蒙了层灰：“原炀，我只是去分公司视察，三天就回来。”

“视察？”他冷笑，翻出手机里助理偷拍的照片——顾青裴在机场和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握手，笑得温和。那是合作方的代表，可在他眼里，那笑容就是背叛的证据。“和谁一起去？嗯？需要你亲自去三天？”

他忘了顾青裴是怎么回答的，只记得自己摔碎了客厅里那盏顾青裴最喜欢的琉璃灯。碎片溅到顾青裴的手背上，划开一道血口，他却没在意，只顾着吼：“你敢踏出这个门试试！”

顾青裴看着那摊狼藉，又看了看他，忽然笑了，笑得比哭还难看。“原炀，”他说，“我们这样，还有意思吗？”

那是顾青裴第一次说这种话。原炀当时被怒火冲昏了头，只当是对方欲擒故纵的把戏，梗着脖子喊：“没意思也得忍着！你是我的人，想跑？没门！”

现在想来，那时顾青裴眼底的光，已经灭得差不多了。

他还是那个在顾青裴提出分手时，被嫉妒冲昏头脑，摔碎了他视若珍宝的设计图的疯子。那叠图纸是顾青裴熬了三个通宵做的项目方案，是他离开原氏后独立接的第一单。原炀冲进书房时，顾青裴正对着电脑核对数据，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他侧脸，安静得像幅画。可他一眼就看到了桌上那份打印好的离职报告。

“分手？”他把报告撕得粉碎，将图纸狠狠砸在顾青裴脸上，“顾青裴，你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？利用完我就走，你够狠啊！”

纸张的边缘划破了顾青裴的脸颊，他却没躲，只是抬起头，眼神平静得可怕。“原炀，我不是在利用你。”他说，“是我们不合适。你太年轻，太冲动，我耗不起了。”

“耗不起？”原炀抓住他的手腕，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对方的骨头，“当初是谁答应要等我成熟的？是谁说会教我怎么做事的？你现在说耗不起了？”

他像个无赖，翻旧账，撒泼，把顾青裴所有的退让都当成软弱。直到顾青裴的手腕泛起青紫，直到对方痛得皱起眉，他才甩开手，却又在对方转身时，恶狠狠地补了句：“滚了就别再回来！我原炀离了你，只会过得更好！”

他以为顾青裴会像从前那样妥协，至少会回头骂他一句。可那天，顾青裴只是捡起地上的图纸碎片，一张一张地拼凑，始终没再看他一眼。

他更是那个在顾青裴转身离开时，扔出那句狠话，却在对方真的遭遇车祸时，连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的勇气都没有的懦夫。今天早上，他接到交警电话时，正在和客户应酬。电话里说顾青裴出了车祸，肇事司机逃逸，人已经被送往医院抢救。

他当时手里的酒杯“哐当”一声摔在地上，酒液溅湿了昂贵的西裤，可他感觉不到冷。满脑子都是顾青裴倒在血泊里的样子，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，疼得他几乎窒息。可当司机把车开到医院门口时，他却突然不敢下车了。

他怕看到顾青裴的脸，怕对方用那种失望透顶的眼神看他，更怕……看到最坏的结果。他在车里坐了整整一个小时，直到医生拿着病危通知书出来，喊“顾青裴家属”，他才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，跌跌撞撞地冲过去。

雨更大了，砸在医院走廊的玻璃窗上，噼啪作响，像顾青裴最后看他时，那双盛满失望与疲惫的眼睛里，无声落下的泪。原炀缓缓蹲下身，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，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。他不敢哭出声，怕惊扰了里面的人，只能死死咬着手臂，任由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。

“顾青裴……”他终于挤出这三个字，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，“你醒醒……”

“我错了……我真的错了……”

“你说我不成熟，我改；你说我冲动，我改；你想走，我不拦你了……你回来好不好？哪怕……哪怕只是让我再看你一眼……”

回应他的，只有仪器单调的滴答声，和窗外永无止境的、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淹没的雨声。他想起顾青裴曾笑着揉他的头发，说“原炀，成熟点”；想起他熬夜工作时，会默默给自己留一盏灯，温着一杯牛奶；想起他离开的前一晚，平静地收拾着行李，说“原炀，我们到此为止吧”。

那时的他，只当是欲擒故纵的把戏，只当是顾青裴又在耍什么精英手段。他用最伤人的话将对方推开，却不知道那一次转身，差点就成了永别。

监护仪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警报声！

原炀猛地抬头，视线穿透玻璃落在病床上那苍白消瘦的人身上，心脏骤然停跳。屏幕上的曲线急速下滑，像悬崖边坠落的石子，直直地冲向底端。

“医生！医生！”他连滚带爬地扑到门口，疯狂地拍打着门板，声音里的恐惧几乎要将他自己吞噬，“救救他！求求你们……救救他！”

“顾青裴！你撑住！你听到没有！你撑住啊——！”

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，那个被他亲手推开的人，是他的命。是他年少轻狂时唯一的光，是他跌跌撞撞成长路上唯一的指引，是他这辈子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的人。

可如果命没了，这迟来的醒悟，这痛彻心扉的忏悔，又有什么用？

雨还在下，像是在为一场迟到的救赎，奏响最悲凉的序曲。而原炀只能跪在冰冷的走廊里，看着那扇紧闭的门，任由绝望一寸寸将自己凌迟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