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瑶的皮卡碾过最后一块松动的碎石,车头猛地一沉,随即卡在了两道山脊的夹缝里。她推开车门时,鞋底踩碎了几片干枯的柏树叶,抬头望见那座悬在深沟上的窄桥时,喉结不由自主地上下滚动了一下。
深沟里翻涌着灰白色的雾气,风从沟底卷上来,带着铁锈和腐木的气味。桥身是用碗口粗的松树搭建的,两侧没有护栏,只有几处歪斜的木桩勉强充当扶手。最醒目的是桥中央那个半开的红色箱子,箱盖边缘的反光在雾里忽明忽暗,像只窥视猎物的眼睛。
“含稀有道具”——导航仪在半小时前弹出的提示还亮着绿光。苏瑶摸了摸仪表盘上那道新添的划痕,昨天在戈壁滩爆胎时,她就是靠着最后一个修车包才勉强撑到这里。现在备用胎的气又漏了大半,这个箱子几乎是唯一的生机。
她从后座拖出军用背包,把水壶和压缩饼干塞进侧袋。军刀在掌心转了个圈,冰凉的金属触感让指尖有些发麻。皮卡的引擎还在怠速运转,排气管喷出的白雾很快被沟风撕碎,她望着桥面那些蛛网般蔓延的裂纹,突然想起父亲教她的野外生存课——判断木桥承重的最好办法,是听脚步声里有没有木头受压的闷响。
第一脚踩上桥板时,苏瑶的膝盖下意识地弯了弯。桥身比看起来更晃,松木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呻吟,像有人在浓雾里磨牙。她把背包卸下来放在桥头,只攥着军刀往前走,每一步都踩在两根桥板的接缝处——那里通常是承重最强的位置。
沟底的雾气漫上来,打湿了她的睫毛。苏瑶忽然听见一阵奇怪的声响,像是金属摩擦石头,又像是某种野兽的低鸣。她停在距箱子三米远的地方,低头看见桥板缝隙里卡着半片锈蚀的铁片,风一吹就跟着桥身一起震颤。
红色箱子上了三道黄铜锁,锁孔里积着褐色的泥垢。苏瑶蹲下来时,桥身突然剧烈地晃了一下,她伸手抓住身旁的木桩,才发现那木桩早已被虫蛀空,指尖一用力就捏碎了一块木屑。冷汗顺着额角滑进衣领,她看见自己的影子在雾里忽长忽短,像随时会被风卷走。
军刀插进第一道锁孔时,桥板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呀声。苏瑶屏住呼吸,手腕发力转了半圈,锁芯弹开的脆响在雾里格外清晰。她用同样的手法撬开另外两道锁,箱盖掀开的瞬间,一道银光从里面滚出来,在桥板上撞出清脆的响声——是个缠着帆布的铁盒,侧面印着交叉的扳手图案。
“简易修车包。”苏瑶的心跳漏了一拍,指尖刚触到铁盒的棱角,整座桥突然往下沉了半尺。她听见松木断裂的脆响从脚下传来,有块桥板已经从中间裂开,裂缝里露出深不见底的白雾。
苏瑶立刻蹲下身子,把铁盒塞进怀里。军刀还别在腰后,她腾出右手抓住那根朽坏的木桩,感觉木头在掌心簌簌发抖。风突然变大了,桥身开始左右摇摆,那些裂纹像活过来的蛇,在松木表面迅速游走。
她想起小时候在乡下外婆家,见过走钢丝的艺人。外婆说人在高空时,重心要比脚低三寸。苏瑶现在就是这样,膝盖弯成九十度,后背微微弓起,怀里的铁盒贴在小腹上,像块压舱的石头。
退回桥头的路只有七步,但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。第三步时,又一块桥板松动了,边缘垂进雾里,露出下面盘根错节的藤蔓。苏瑶把重心移到左腿,军靴在湿滑的木头上擦出刺耳的声响。
第五步,她听见身后传来重物坠落的声音。回头看时,红色箱子已经掉进了深沟,箱盖在雾里翻了几个圈,很快就没了踪影。风卷着碎木屑打在脸上,像细小的刀片。
最后两步,苏瑶几乎是贴着桥身挪过去的。当脚尖踏上桥头的泥土时,她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惊天动地的断裂声。整座桥像被无形的手拧断的火柴,松木在雾里四散飞溅,那根朽坏的木桩擦着她的肩头飞进沟底,连回声都被浓雾吞得干干净净。
苏瑶瘫坐在地上,怀里的铁盒还在发烫。她解开帆布,看见里面躺着补胎片、胶水和一卷浸过机油的麻绳,最底下还有半块巧克力,包装纸上印着早已停产的品牌logo。
皮卡的引擎不知何时熄了火,四周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。苏瑶把巧克力塞进嘴里,甜腻的味道混着铁锈味在舌尖散开。她望着那道被浓雾填满的深沟,突然想起导航仪提示里没说的话——稀有道具的旁边,往往蹲着死神。
风渐渐小了,雾开始往沟底沉降。苏瑶站起身,拍掉裤子上的泥土,把修车包放进背包。她知道前面还有更长的路要走,但此刻握着铁盒的掌心,已经攒起了足够的温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