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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: 药香蚀骨

铁甲生花

沈砚是被帐外的号角声惊醒的。

寅时的天还浸在墨色里,窗纸透着星子的冷光。他猛地坐起身,帐幔滑落的瞬间,瞥见身侧空荡荡的位置——沈清辞不知何时醒了,正披着他的外袍坐在窗边,手里拿着支狼毫,在宣纸上写着什么。

月光淌过少年苍白的侧脸,将他握着笔的手指映得近乎透明。他穿惯了软糯的锦缎,此刻裹着沈砚那件宽大的玄色外袍,领口滑到肩头,露出半截白皙的脖颈,竟有种惊心动魄的脆弱感。

“醒了?”沈清辞回头,笔尖的墨滴落在纸上晕开个小圈,他笑了笑,眼角的媚态在月色里愈发明显,“我见哥哥睡得沉,没敢叫醒你。”

沈砚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件外袍上,喉结动了动。那是他昨日刚换的常服,浆洗得笔挺,此刻被沈清辞穿出几分慵懒的靡丽,袖口太长,遮住了大半截手指,只露出点泛红的指尖。

“穿好衣服。”沈砚掀开被子下床,铁甲碰撞的声响里,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紧,“今日要去营中点卯。”

沈清辞哦了一声,却没动,反而举着手里的纸给他看:“哥哥你看,我照着兵书描的布阵图,是不是比上次好些了?”

宣纸上是幅简易的攻防图,线条纤细却勾勒得极准,尤其是河谷处的伏击点,竟与他昨日在演武场推演的分毫不差。沈砚的眉头微微挑起——这病弱的少年,似乎总能在不经意间,露出些让人意外的锋芒。

“胡闹。”他嘴上斥着,目光却在图上多停留了片刻,“这些不是你该碰的。”

沈清辞的眼神暗了暗,像被雨打湿的蝶翼,他低下头,声音闷闷的:“我只是想多懂些哥哥懂的事……不然,总觉得配不上哥哥。”

这话说得直白又委屈,像根针轻轻扎在沈砚心上。他想起这几日府里的流言,想起父亲那欲言又止的眼神,突然觉得喉咙发堵。

“穿好衣服出来。”沈砚转身走出内室,没再看他。

等沈清辞披着披风出来时,沈砚已在廊下等了许久。少年的脸颊冻得微红,手里提着个食盒,见他看过来,连忙将食盒递上前:“张妈说哥哥今日要早去军营,我让她做了些糕点,路上可以垫垫肚子。”

沈砚接过食盒,入手沉甸甸的。他低头,看见少年冻得发红的鼻尖,突然想起昨夜——想起自己是如何失控地将他按在妆台上,想起那散落一地的药瓶,想起沈清辞在他身下喘息时,眼角滑落的那滴泪。

喉结猛地滚动,沈砚脱下自己的披风,不由分说地裹在沈清辞身上:“回去歇着,别冻着。”

披风上还带着他的体温,裹住少年纤细的身子时,像只被拢在羽翼下的幼鸟。沈清辞仰头看他,睫毛上沾着点霜花,声音却带着暖意:“哥哥路上小心。”

沈砚嗯了一声,转身大步离去。走出很远,他回头望了一眼,看见那抹月白色的身影还站在廊下,像株在寒风里独自绽放的玉兰,脆弱,却又执拗地吸引着目光。

军营里的事比预想中繁杂。北方蛮族异动,兵部连发三道文书催他整军备战,沈砚在中军帐忙到日暮西沉,才带着一身寒气回府。

刚踏进院门,就见福伯慌慌张张地跑来,脸色发白:“将军!不好了!小公子……小公子晕过去了!”

沈砚的心猛地一沉,提着长枪的手紧了紧,枪杆砸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。他大步冲向清晖院,刚进院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侍女的啜泣声。

沈清辞躺在榻上,脸色白得像纸,嘴唇泛着青紫色,额头上布满冷汗。太医正给他施针,银亮的针尖扎进苍白的皮肤,看得人心头发紧。

“怎么回事?”沈砚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。

侍女哆嗦着回话:“小公子午时还好好的,下午突然就咳得厉害,咳着咳着就晕过去了……”

太医拔出最后一根针,擦了擦汗,对着沈砚拱手道:“将军,小公子是忧思过度,郁结于心,加上本就体虚,才会突发此症。老臣开副方子,慢慢调养或许能好些,只是……”

“只是什么?”沈砚的目光落在沈清辞毫无血色的脸上,指节捏得发白。

“只是小公子这身子,怕是经不起折腾了。”太医叹了口气,“需得静养,万不能再受刺激。”

沈砚沉默着没说话。他看着榻上少年紧蹙的眉头,看着他那露在锦被外的、细瘦得能数出骨节的手腕,突然想起云龙山的雪地里,这双手是如何用力地拉着他爬出陷阱的。

那夜沈砚守在清晖院。烛火摇曳中,他借着光仔细看沈清辞的脸——精致的眉骨,挺翘的鼻梁,还有那总是带着笑意的唇,此刻抿成条苍白的线。他伸手,想替少年拂开额前的碎发,指尖刚要触到,却见沈清辞猛地睁开了眼。

那双眼睛里没有平日的笑意,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恐惧,像只受惊的幼兽。他死死抓住沈砚的手,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,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:“别……别丢下我……”

“我在。”沈砚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,反握住他冰凉的手,“我没走。”

沈清辞的眼神渐渐清明,他看着沈砚,眼圈慢慢红了,豆大的泪珠滚落在锦被上,洇出一小片湿痕:“哥哥……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……”

他这副脆弱的模样,像把钝刀割在沈砚心上。沈砚想起自己这些年在沙场拼杀,早已习惯了生死离别,却从未像此刻这般心慌——他怕这双眼睛永远闭上,怕这抹月白色的身影从将军府里消失。

“胡说什么。”沈砚的声音有些发紧,“太医说了,养养就好了。”

沈清辞却摇着头,眼泪掉得更凶了:“我知道……我活不了多久的……母亲去世前就说过,我这身子骨,能撑到几时算几时……”他哽咽着,抓住沈砚的手贴在自己脸上,“哥哥,我不怕死,我就怕……我走了以后,没人陪着你了……”

温热的泪水淌过沈砚的手背,带着灼人的温度。沈砚看着他哭得发红的眼睛,看着他那副将死之人的脆弱模样,心头的某处突然软了下来。

他俯身,轻轻抱住沈清辞,动作笨拙却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:“不会的。”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,“有我在,你不会有事。”

沈清辞在他怀里微微一僵,随即放松下来,像只终于找到依靠的小兽,把脸埋在他颈窝,呼吸渐渐平稳。只是在沈砚看不见的角度,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,眼底闪过一丝算计的光。

自那日后,沈砚对沈清辞几乎是有求必应。

他让人把清晖院的地龙烧得更旺,将库房里珍藏的暖玉、狐裘都送了过去;他推掉了所有应酬,每日从军营回来,必定先去清晖院待上两个时辰;甚至连议事时,都让亲兵把沈清辞熬的汤药送到中军帐。

府里的人都说,将军是把这位小公子捧在手心里疼了。只有沈砚自己知道,他不是疼,是怕——怕自己一转身,那抹月白色的身影就消失了。

这日沈砚从军营回来,刚进清晖院,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药香。沈清辞正坐在窗边煎药,药汁翻滚的咕嘟声里,他时不时咳嗽两声,单薄的肩膀微微耸动。

“怎么自己煎药?”沈砚走过去,想接过他手里的药勺。

沈清辞却躲开了,笑了笑:“这药得自己盯着才放心。哥哥尝尝?今日加了些甘草,没那么苦了。”

他舀了勺药汁,递到沈砚嘴边,眼神里带着期待。药汁还冒着热气,带着淡淡的甘草甜味,沈砚下意识地张口饮下,温热的液体滑进喉咙,竟真的不觉得苦。

“怎么样?”沈清辞的眼睛亮晶晶的。

“还行。”沈砚看着他被药汁溅到的指尖,拿出帕子替他擦了擦,“以后让侍女来做,仔细烫着手。”

沈清辞嗯了一声,却趁他不注意,悄悄将那碗剩下的药汁倒进了花盆里。药渣沉在盆底,露出几粒不易察觉的、暗褐色的颗粒——那是他托人从宫外买来的“牵机引”,无色无味,少量服用只会让人精神倦怠,依赖成瘾,却查不出任何异样。

他要的从来不是沈清辞的命,而是他的心,是他那份不掺任何杂质的、只为他一人跳动的忠诚。

夜深人静时,沈砚躺在沈清辞身边,听着少年均匀的呼吸声,总觉得有些不对劲。他近来总是嗜睡,精神也不如往日集中,有时在演武场练着枪,会突然想起沈清辞那双含笑的眼睛,分神的瞬间就被亲兵挑落了枪。

“哥哥睡不着吗?”沈清辞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,带着惺忪的睡意。

沈砚嗯了一声,伸手将他揽进怀里:“在想些事。”

沈清辞往他怀里蹭了蹭,声音闷闷的:“是在想蛮族的事吗?”他顿了顿,轻声道,“我看了些兵书,或许……我能帮哥哥出些主意?”

沈砚有些意外:“你懂兵法?”

“懂一点。”沈清辞的手指轻轻划过他的胸膛,“哥哥若是信我,明日我画张布防图给你看。”

黑暗中,沈砚看不清他的表情,却能感受到那指尖传来的温度。他想起少年在攻防图上标注的河谷伏击点,想起他偶尔说出的、精准到惊人的见解,心头一动。

“好。”他听到自己说,“我信你。”

沈清辞在他怀里笑了,像只偷到糖的猫。他抬起头,在沈砚唇上轻轻啄了一下,声音带着蛊惑:“哥哥,你看,我们是一家人,我永远不会害你的。”

沈砚闭上眼,将他抱得更紧了些。药香在鼻尖萦绕,像一张温柔的网,将他牢牢困住。他不知道,这药香里藏着怎样的算计,也不知道,自己对这少年的信任,终将把他引向何方。

窗外的月光静静流淌,照亮了少年嘴角那抹隐秘的笑意。他知道,沈砚这头猛兽,已经彻底落入了他的陷阱,只等着他收网的那一天。

而那一天,或许不远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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