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声淅淅沥沥未歇，黎夜却像被抽干了最后一丝气力，双腿发软，踉跄着撞开卧室的门。叶离紧随其后，鞋底踩在地板上发出细微的“吱呀”声。
屋里没开灯，窗外昏黄的路灯透过窗帘缝隙漏进来，将家具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，仿佛几道沉默伫立的黑线。叶离反手带上门，“咔哒”，锁舌滑入槽内的轻响如同隔绝了整个世界的声音。
他三两下脱掉湿透的工装衬衫，赤裸的肩胛骨突兀地显现在冷光下，皮肤泛起铁青的光泽。背包“咚”地摔在地上，银色撬棍与木地板碰撞，发出低沉而短促的嗡鸣。
“借我毛巾。”声音沙哑，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理所当然。
黎夜没动，只是抬了抬下巴，示意方向。叶离径直走向柜子，动作干脆利落，像在自己家一样拉开抽屉。抽出毛巾时，一盒退烧贴顺势掉了出来，啪嗒一声摔在地上，包装已拆开，铝箔边角卷翘着毛刺。
黎夜弯腰去捡，指尖无意中擦过叶离的脚背——冰冷，僵硬，像一块雨水浸透的石头。两人同时停住，呼吸在黑暗中交错片刻，又迅速移开。
“你姐五点前应该会回来。”
叶离随手用毛巾胡乱擦头，飞溅的水珠甩到黎夜脸上，咸腥而冰冷。
“够时间看卡吗？”
黎夜没答话，只是把证物袋举到眼前。透明塑料袋里，SD卡上的血迹已半干，暗红得像一道裂纹。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，忽然觉得那颜色扎眼，直接将卡按进叶离掌心，声音低不可闻，却带着决然：“你技术好，你来。”
叶离挑眉，没推辞，转身坐在书桌前。笔记本屏幕亮起，冷光打在他侧脸上，泪痣旁的灰蝶纹身似乎活了过来，在光线下轻轻颤动。
卡槽“咔哒”一声吞下SD卡，风扇低鸣，页面跳转——需要密码。六位。
两人对视了一眼。
黎夜先开口：“也许是我爸生日。”
输入：590327。
错误。
叶离眯起眼睛：“反过来。”
730295。
错误。
空气瞬间绷紧，像一根拉到极限的琴弦。黎夜忽然想起父亲那条未读语音，19:48，11秒。他掏出手机，手指悬在播放键上，却迟迟未按。
叶离伸手覆住他的手背，掌心冰凉。“一起听。”
语音点开，扬声器里先是嘈杂的雨声，接着传来黎鸣压低的喘息——
“小夜……六位数……你奶奶走的那天……”
“啪嗒”，语音戛然而止，好似被人猛地掐断了喉咙。黎夜瞳孔骤缩。
奶奶走的那天，是2011年6月17日。
110617。
输入。
回车。
文件夹弹出。
里面只有一段视频，命名：FOR NIGHT。
叶离双击播放，画面抖动得厉害，明显是用手机仓促架起。背景正是北郊仓库，雨声轰鸣。黎鸣被反绑在椅子上，赤裸的胸口有一道新鲜的刀口，鲜血顺着腹肌淌进裤腰。镜头后，一只戴黑色手套的手入镜，捏开黎鸣的嘴，将SD卡塞进舌根深处。
“说。”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，像金属刮过玻璃。
黎鸣笑了，牙齿被血染成红色：“我儿子……会找到我。”
刀光一闪，舌尖落地，画面戛然而止。
视频结束，屏幕归于黑暗。
房间安静得能听见心跳声，两人的呼吸像锤子轮流砸在耳膜上。
黎夜先动了。他弯腰从床底拖出一个铁盒，“啪嗒”打开——里面整整齐齐码着父亲生前用过的旧手机、警徽、一枚褪色的子弹壳。最上层是一张奶奶的老照片，边缘卷翘，被血渍染了半角。
他小心翼翼地把SD卡拿出来，用袖口擦掉残留的血迹，放进铁盒最底层，盖上盖子，轻轻推回床底。动作轻柔得像在埋葬一具尸体。
叶离全程未出声，只盯着他的背影，眼神晦暗不明。
直到黎夜站起身，突然开口，声音低沉而稳重：
“从现在开始，我睡不睡都无所谓。”他转过身，眼底布满血丝，却亮得吓人。“叶离，你不是说‘答案在更深的地方’吗？”
“带我去。”
叶离沉默两秒，忽然露出一丝浅笑。那笑容极其短暂，却锋利如刀背擦过玻璃。
“先换件衣服，舒舒服服地休息，明晚，不见不散。”
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退烧贴，随手拍在黎夜的颈侧，冰凉的触感一闪即逝。
“你爸说‘你会找到他的’，所以别担心。”
窗外雨声骤急，像无数细小的指甲在抓挠玻璃。叶离把银撬棍别进后腰，背上背包，拉链只拉了一半，露出半截黑色口罩。他走到窗边，回头冲黎夜抬了抬下巴——
“走咯。”
黎夜没有再回头看病床，也没多看父亲的旧物。他捞起外套，一颗颗扣到最顶，像给自己套上一层冷硬的盔甲。
叶离推门而出时，他低声说了一句，轻得几乎听不见——
“搭档…再见。”
门合上，黑暗重新吞噬了房间。只有床底那只铁盒，在无人察觉的角落，发出极轻极轻的一声“咔哒”，像锁舌落槽，也像某种倒计时，正式启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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