铜镜拼合的刹那,沈墨白左眼里的未来画面突然清晰得刺眼。他正站在刑狱司主殿的废墟中,掌心的铜镜泛着幽幽青光,镜中那个浸泡在血水里的婴儿,左眼正与他的视线精准重合。那些曾在镜廊里看到的“不同自我”——穿着司主朝服的、胸口插着青铜钥匙的、被千万只眼睛死死盯住的——突然像被无形的手揉碎,最终都化作池水中漂浮的血色莲花。
“还剩二十个时辰。”
鬼手仵作的残臂从碎石堆里艰难地伸出,枯瘦的手指指向主殿地面那条贯穿南北的裂缝。碎肉和骨渣从他断裂的肩膀处不断坠落,独眼里却燃着异样的光:“血莲池就在下面……那里藏着你母亲留下的第二把钥匙。”
沈墨白俯身抓住那截机关臂,金属关节的缝隙里还卡着几片带血的鳞片——那是地脉裂缝里白骨手臂的碎片。他突然想起在地牢第七层看到的景象,那些泡在玻璃罐里的头颅,每个眼眶里都嵌着类似的鳞片。
第一节:铜镜三问
沈墨白蹲在裂缝边缘,夜风卷着血腥味灌进衣领。怀中的铜镜突然自行悬浮,镜面如水波般荡漾,浮现出三行金色字迹,笔画间仿佛有血珠在滚动:
「问过去:谁偷换了天罚之眼?」
镜面骤然清晰,映出三百年前的刑场。母亲穿着洗得发白的刑狱司制服,手中青铜剑正贯穿初代司主林寒江的胸膛。剑身上的莲花纹突然像活物般剥落,化作一道流光,精准地钻进襁褓中婴儿的右眼。林寒江倒在血泊里,嘴角却噙着笑,指缝间渗出的血在地面画出半道锁魂印。
「问现在:九月初九喂的是什么?」
画面陡然切换,地脉深处的青铜柱破土而出。柱上缠绕的锁链泛着冷光,每道锁魂印都在微微蠕动,像无数张嘴在吸食周围修士的灵力。那些淡金色的灵力顺着锁链汇入地底,最终凝结成一滴粘稠的液体,滴进血莲池中央那朵最大的莲花里。花瓣应声展开,露出里面蜷缩的人影——竟与沈墨白有七分相似。
「问未来:谁能活过子时?」
镜面突然炸裂,无数碎片飞溅开来。沈墨白下意识地伸手去接,却发现只有一片碎片映出完整的人影:那是个从未见过的白发老者,穿着早已失传的玄清道袍,手中握着半块莲花纹匕首,匕首尖端滴落的血在地面积成小小的血莲形状。
“第三问无解。”鬼手仵作的声音带着濒死的喘息,独眼里的光渐渐黯淡,“铜镜只能预言有因果关联的事……这老者不在你的时间线里,就像水里的影子抓不住岸上的人。”
沈墨白捏紧那片碎片,老者道袍下摆绣着的暗纹突然刺痛他的指尖——那图案与他锁骨处的胎记轮廓完全一致,只是纹路方向恰好相反。
第二节:血莲池底
裂缝下的血莲池比想象中更广,暗红色的池水泛着与沈墨白血液相同的温度。他攀着断裂的石阶往下走,每一步都踩碎几片干枯的花瓣。那些花瓣凑近了看才发现,竟是半透明的人皮,上面布满细密的血管状纹路,凑近时能听见微弱的心跳声。
池中央的血色莲花足有丈许宽,花瓣层层叠叠,每片花瓣上都嵌着枚修士的金丹。其中最硕大的那颗金丹表面,赫然刻着“林寒江”三个字,金丹内部仿佛有萤火虫般的光点在游动——那是修士残留的神识。
沈墨白深吸一口气,纵身跃入池中。池水并不冰冷,反而像浸泡在温热的血液里,顺着毛孔往骨缝里钻。罪业之瞳突然自动激活,视野里的池水变得透明,他看见池底淤泥里埋着无数只眼睛,有的还在微微转动,瞳孔里清晰地映出三百年前的天罚之战:修士们举着燃烧的符纸冲向黑雾,黑雾里伸出无数只手臂,每只手上都攥着颗正在滴血的眼睛。
“这些是被挖掉的天目。”
伞少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,带着水汽的湿润。沈墨白猛地回头,看见她赤脚站在水面上,机关臂已经修复完好,只是编号“叁”的位置多了道新鲜的疤痕,边缘还沾着未干的黑血。
“别紧张,我是‘逃出来的复制体’。”她抬起机关臂,金属手掌摊开,掌心躺着片铜镜碎片,“真正的林晚灯早在三年前就死了,死在你母亲的剑下。就在玉虚门灭门案那天夜里。”
沈墨白盯着她的金瞳,突然想起鬼市当铺里的假仵作——那双眼睛里也有同样的金色纹路,只是更淡,像蒙着层雾。
第三节:母女局
水面突然剧烈沸腾,无数气泡炸裂开来。母亲的头颅从池中缓缓升起,长发在水中散开,像黑色的水草缠住沈墨白的脚踝。她的瞳孔里不断涌出画面,与铜镜第三问的碎片渐渐重叠:白发老者正将匕首刺向祭坛上的婴儿,而母亲的剑从背后贯穿了老者的胸膛。鲜血溅在婴儿脸上,化作那颗朱砂痣。
“她杀了自己的老师。”假晚灯的金瞳闪烁着冷光,指尖弹出的刀刃划破水面,激起一圈涟漪,“因为老者发现,天罚之眼根本不是用来监视天道的……是用来给天道‘换眼睛’的。”
池底突然传来剧烈的震动,九根青铜柱的虚影从淤泥中升起,柱身刻满的符文与沈墨白胸前的胎记产生共鸣。柱上锁链缠着的光团渐渐显形——那是只巨大的眼睛,虹膜上布满与血莲相同的纹路,瞳孔深处隐约能看见刑狱司的轮廓,像只眼睛里的瞳仁。
“天道原本是瞎的。”假晚灯拽着沈墨白的手腕上浮,机关臂的齿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,“三百年前它吞噬了第一任司主的眼睛,才开始看见这个世界。现在它的视力在衰退,需要新的眼睛……比如你的。”
沈墨白突然挣脱她的手,俯身抓住母亲头颅的发丝。那些发丝突然化作锁链,将他的手腕与头颅的眼眶缠在一起。母亲的嘴唇动了动,无声地吐出三个字,与他左眼未来视里看到的口型完全一致:
“别信她。”
第四节:双生钟鸣
当两人冲出水面,主殿角落里的青铜钟突然无风自鸣,浑厚的钟声与地牢第七层传来的钟鸣形成诡异的共鸣。沈墨白怀中的铜镜剧烈发烫,镜面自动拼合完整,映出连串令人心惊的画面:
白发老者与母亲在玄清道的拜师台上叩首,师父赐下的剑穗都是莲花形状;林寒江跪在老者面前,后背的鞭痕纵横交错,老者手中的戒尺上刻着“不孝”二字;而沈墨白锁骨处的胎记,放大后竟与老者年轻时剑穗上的莲花纹分毫不差,连花瓣上的露珠形状都完全一致。
“血缘这东西真恶心,不是吗?”
刑狱司主林寒江的身影出现在钟楼上,黑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。他手中的铃铛串又多了片碎片,铃声清脆得像骨头断裂:“你以为母亲偷换眼睛是保护你?她是想让天道换上‘老东西’的血脉眼睛,完成三百年前没做完的事——让天道彻底成为玄清道的傀儡。”
钟声突然变调,尖锐得像婴儿的啼哭。池中的血莲全部转向沈墨白,花瓣上的人皮开始扭曲嘶吼,每张脸上都露出与他相同的绝望表情。
假晚灯突然按住他的肩膀,机关臂的温度骤降:“他在撒谎。但有件事是真的——你母亲留的钥匙,根本不是用来开锁的。”
终幕:失控的左眼
左眼的未来视突然失控,无数画面像潮水般涌入沈墨白的脑海:
他挖掉眼睛扔进血莲池,天道苏醒时的巨眼遮天蔽日,修仙界的修士们纷纷自挖双目,跪在地上高呼“视物有罪”;
他用母亲留下的青铜剑劈开青铜柱,锁链崩断的瞬间,所有天目者的记忆同时崩塌,他自己也变成没有过去的影子,在空无一人的刑狱司里永远徘徊;
他带着铜镜冲进时间裂缝,却在裂缝中央看见另一个自己正往外爬,两人擦肩而过时,他看见对方左眼的罪业之瞳已经碎裂,眼眶里嵌着的是片铜镜碎片。
倒计时在“十八:00:00”时再次停滞,数字边缘渗出的血珠滴落在地,化作朵小小的血莲。假晚灯突然按住他的左眼,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:“想知道破局的关键吗?去问问鬼市那个骨伞摊主,他见过‘活着的过去’——三百年前,他是玄清道的守钟人。”
沈墨白抬头看向水面,自己的倒影正缓缓摘下脸上的青铜面具,露出一张与白发老者一模一样的脸。倒影的嘴角勾起笑容,抬手朝他晃了晃手中的莲花纹匕首,匕首尖端的血珠恰好滴落在水面,与池中的血莲融为一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