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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章 纸绘根须

雪松香里的囚笼

从诊室回家时,雨已经停了。书包侧袋里的旧铲子沾了点湿泥,苏屿尘用软布擦了又擦,直到木柄重新发亮,才放进书桌抽屉,和那支修过的画笔并排。

夜里,他对着素描本坐了很久。台灯的光落在纸上,空白处像片没被踩过的雪地。他拿起那支旧画笔,笔尖在纸上悬了悬,最终落下的不是文竹,而是一团缠绕的根须——比上次画的更密,更乱,却隐约能看出走向,像在黑暗里伸出的手,摸索着找可以抓住的东西。

画到第三团根须时,他忽然想起陆珩按在他手背上的温度。不是透过来的,是实实在在覆着的,带着泥土的微湿,把他的颤抖轻轻按住。指尖在笔杆上摩挲,磨损处的温润像块被捂热的玉,让他想起陆珩衬衫上溅到的泥点,突兀,却不刺眼。

接下来的几天,苏屿尘给文竹浇水时,总会多留个心眼。他发现自己的文竹也冒出了新根,细白的须从盆底钻出来,像在寻找什么。

他找了个更大的陶盆,学着陆珩的样子换土,动作慢得像在拆解一件易碎的旧物,每一步都透着小心翼翼的模仿。换完盆的那天傍晚,他对着文竹发愣,忽然想知道,陆珩窗台上的那株大文竹,新根是不是也在土里悄悄伸展。

周三清晨,林婉敲门时,手里拿着个小小的牛皮本。“陆医生昨天让人送过来的,”她把本子递过来,声音里带着点试探的笑意,“说是给你看的。”

苏屿尘的指尖碰到牛皮本时,像被细小的电流窜过指尖,麻得他下意识缩了下。本子封面是磨旧的帆布,边角卷了毛,翻开第一页,是幅画——不是素描,是水彩,画的是盆文竹,根须在透明的水里舒展,像片倒过来的森林。右下角有个小小的签名,是陆珩的名字,笔锋很轻,像怕戳破纸。

往后翻,全是根须。有的在土里缠成球,有的在水里飘成丝,还有的刚从种子里钻出来,细得像句没说出口的话。最后一页留着空白,旁边用铅笔写着行小字:“你的根须,也会长大的。”

苏屿尘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,又酸又软。他把牛皮本抱在怀里,脸埋进去,能闻到淡淡的松节油味,混着点雪松香——是陆珩身上的味道。原来陆珩会画水彩,原来他会把根须画得这么温柔,原来他记得自己说过“根须会不会觉得挤”。

那天下午,他找出藏了很久的水彩颜料。是父亲年轻时学画留下的,铁管上的漆都磨掉了,挤出来的颜料硬得像块晒干的泥。他加了点水慢慢调,调出的绿色发灰,像被雨洗过的树叶。

他试着画自己的文竹,画到根须时,笔尖又开始抖。想起陆珩画里的根须,那么舒展,那么理直气壮。他深吸一口气,指尖按在画纸上,慢慢拖动——这次没画成乱线,根须歪歪扭扭地伸着,像刚学会走路的小孩,跌跌撞撞却坚定地朝着光的方向挪。

周五晚上,他把画好的根须塞进素描本,又从阳台剪下一小截文竹新枝,用湿棉纸裹好,放进书包。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带东西给陆珩,指尖捏着棉纸团,烫得像揣了颗小太阳。

诊疗当天,阳光很好。苏屿尘站在诊疗楼下,没像往常那样犹豫,手指摸到书包里的素描本,快步走进旋转门。电梯上升时,他的视线无意间扫过镜面,口罩戴得很严,露在外面的眼睛却比往常亮些,像蒙着层薄光。

诊室门开着,陆珩坐在画架前,手里拿着那本牛皮本。听到脚步声,他抬起头,镜片后的眼睛弯了弯:“带了新画?”

苏屿尘的心脏轻轻颤了下,指尖捏着素描本的边角点了点头,慢慢递过去。陆珩翻开时,他的视线落在画架上——那里摆着个新的陶盆,比大文竹的盆小些,边缘画着圈根须,像串没说出口的话。

“进步很大。”陆珩的指尖点在他画的根须上,“你看这里,虽然歪,却在往前走。”

苏屿尘的脸热了,低下头,从书包里拿出那截文竹新枝:“给、给你的。”声音比上次清楚些,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雀跃。

陆珩接过新枝,指尖碰到他的手,这次苏屿尘没躲。“很漂亮。”他拿起个小花瓶,把新枝插进去,放在窗台,和大文竹并排,“刚好缺个伴。”

阳光落在两个花盆上,大文竹的枝叶搭在小花瓶上,像在轻轻碰它。苏屿尘看着那画面,忽然觉得,自己的根须,好像也在往这里伸。

陆珩把牛皮本推过来,翻到最后一页:“这里留给你,下次把你的根须画进来?”

空白页旁边,他用铅笔补了半圈根须,像在等另一部分凑过来。

苏屿尘的指尖按在空白页上,纸页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,暖得像陆珩的掌心。他抬起头,迎上陆珩的视线,第一次没躲开。

“好。”他说,声音轻,却很稳,像他画里努力伸展的根须。

陆珩的眼睛亮了,像浸了光的琉璃。他拿起那支旧画笔,递过来:“用这个画,它现在更懂你的手了。”

苏屿尘接过画笔,指尖碰到笔杆的磨损处,忽然明白陆珩说的“笔认主”是什么意思。不是用多久才算属于,是当它开始记得你的颤抖,记得你的用力,记得你没说出口的话,才算真正在一起。

他捏着画笔,笔尖悬在空白页上,迟迟没落下。陆珩没催,只是坐在对面看着,指尖无意识地敲着画架边缘,节奏轻缓,像在给什么伴奏。

“我、我画不好水彩。”苏屿尘的声音有点发紧,视线落在陆珩画的根须上,那些流畅的线条让他自惭形秽,“调的颜色也不好看,灰扑扑的。”

陆珩笑了,起身走到他身边,弯腰看他的素描本。发梢的影子落在画纸上,像片温柔的云。“灰扑扑也有灰扑扑的好,”他拿起支水彩笔,蘸了点清水,在苏屿尘画的根须上轻轻晕开,“你看,这样是不是像沾了露水?”

清水晕开的地方,灰色的根须透出点纸的白,真像挂了层薄露。苏屿尘的眼睛亮了,指尖动了动,想学着他的样子试试。

画到一半,他不小心碰倒了颜料盘,棕色的颜料洒在画纸上,刚好溅在陆珩画的根须旁边,像块突兀的泥斑。

“对不起!”苏屿尘慌忙去擦,手忙脚乱间差点把素描本碰掉。

陆珩眼疾手快地扶住本子,另一只手按住他的肩:“没事,我看看。”他拿起支干净的笔,蘸了点清水,在泥斑上轻轻勾了几笔,那些棕色的渍瞬间变成了几只细小的蚂蚁,正沿着根须往上爬。

“你看,”陆珩把笔递给他,眼底的笑意像化了的糖,“意外也能变成有意思的东西。”

苏屿尘看着那些“蚂蚁”,忽然笑了。口罩遮住了嘴角,眼睛却弯成了月牙,像藏了颗小太阳。这是陆珩第一次见他笑,不是抿着嘴的那种,是眼睛里真的漾着笑意的那种,亮得让人移不开眼。

他的心跳漏了一拍,快得像要撞开胸膛。原来这株怯生生的文竹笑起来是这样的,像雨后初晴的光,干净又热烈。

“画完了。”苏屿尘把笔放下,画纸上,他的根须和陆珩的根须缠在一起,底下有歪歪扭扭的土,旁边有片打招呼的叶子,还有几只沿着根须爬的蚂蚁,热闹得像个小小的世界。

陆珩拿起牛皮本,小心地把画纸夹进去,动作轻得像在放件易碎的珍宝。“放我这里保管?”他看着苏屿尘,眼睛里的认真藏不住,“等你的根须长得更壮,我们再画新的。”

离开时,苏屿尘走到门口,又回头看了眼窗台。他带来的文竹新枝在小花瓶里立着,大文竹的枝叶轻轻搭在它身上,像在护着它。

“下周……”他忽然开口,声音有点发颤,却很清楚,“下周我想画大文竹的枝叶,行吗?”

陆珩正在收拾画具的手顿了顿,转过头,眼睛亮得像落了光:“当然行。”

苏屿尘的耳朵尖红了,拉开门快步走出去。走廊里的消毒水味好像淡了很多,阳光落在口罩上,暖得像晒过的棉絮,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。

电梯下降时,他摸着书包里的旧画笔,忽然觉得,自己画的那些根须,好像真的在往某个方向生长。它们穿过泥土,绕过石块,一点点靠近那片更温暖、更明亮的地方。

而诊室里,陆珩站在窗边,看着那道比往常轻快些的背影消失在楼下,指尖轻轻敲着窗沿。抽屉里的牛皮本透出点薄光,像藏了个正在发芽的秘密。

窗外的桂花被风卷着落在窗台上,像给这场缓慢的生长,盖了个温柔的邮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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