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澜大学的自习室像一口注满了安静的玻璃缸，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，和窗外偶尔飘进来的梧桐叶摩擦声。苏清颜把高数课本摊在桌上，盯着上面弯弯曲曲的积分符号，感觉眼睛都要变成蚊香圈——这道题她卡了整整二十分钟，草稿纸上画满了不成形的辅助线，像一群乱撞的小虫子。
“这里错了。”
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伸过来，指尖落在她画错的步骤上。苏清颜吓了一跳，笔差点戳到纸上，抬头时撞进陆知珩带着笑意的眼睛。他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她对面，面前摊着一本厚厚的《计算机网络》，黑色水笔夹在指间，显然刚看了她半天。
“啊……你什么时候来的？”苏清颜的脸颊有点发烫，慌忙把草稿纸往自己这边挪了挪，想藏起那些乱七八糟的涂鸦。
“刚到。”陆知珩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尖上，顺手把她的草稿纸拉回去，拿起笔在上面画了条新的辅助线，“积分变量换错了，应该设t等于x²，再求导。”
他的笔尖在纸上滑动，留下清隽的字迹，和他说话的语气一样，冷静又清晰。苏清颜凑近了些，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水味，混着窗外飘进来的青草香，形成一种让人安心的味道。她的肩膀偶尔碰到他的胳膊，每次接触都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，让她忍不住往旁边缩一点，却又在下一秒被他讲解的内容吸引，不自觉地靠回去。
“懂了吗？”他停下笔，转头看她。
距离太近了。苏清颜能看清他睫毛上沾的一点阳光，还有他眼底映出的自己的影子。她慌忙点头，又摇摇头，结结巴巴地说：“那、那后面的步骤……”
陆知珩没笑她，只是耐心地重新讲了一遍。他的声音压得很低，像怕打扰到周围的人，每个字都轻轻落在她耳边，带着点温热的气息。苏清颜听得格外认真，连他握笔的手指怎么发力，都偷偷记在了心里。
讲完题时，窗外的太阳已经西斜，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在桌面上交叠在一起。陆知珩合上她的高数课本，推到她面前：“再做一道类似的，我看看。”
苏清颜乖乖拿起笔，这次思路顺畅了很多。她感觉到陆知珩的目光落在她的笔尖上，心里有点紧张，却也带着点莫名的雀跃。等她画完最后一个句号，抬头想邀功时，却发现他正低头看着自己的论文，眉头微微皱着，像是遇到了难题。
“怎么了？”她凑过去看，论文标题是《基于深度学习的图像识别算法研究》，满页都是她看不懂的专业术语，但结尾几段的措辞确实有点生硬，像硬生生把代码翻译成了中文。
“这里……”陆知珩指着其中一句，“感觉不太对，但说不上来。”
苏清颜拿起笔，在他标出来的地方改了几个词，把“实现了高效识别”改成“让识别效率有了显著提升”，又把长句拆成短句：“这样是不是顺一点？”
陆知珩念了一遍，眼睛亮了起来：“对，就是这种感觉。”他抬头看她，眼底的笑意像融化的蜜糖，“你比我们系的语文老师还厉害。”
“哪有……”苏清颜的脸又红了，接过他递来的笔，开始逐字逐句地帮他修改。他的论文打印得很整齐，字里行间却藏着点笨拙的认真，像个努力学说话的小孩。她改得很专注，偶尔抬头问他某个术语的意思，他都会耐心解释，指尖偶尔碰到一起，两人都会像触电似的缩回手，然后偷偷看对方一眼，又赶紧低下头。
改到最后一页时，苏清颜的眼皮开始打架。昨晚为了赶美术社的稿子熬到太晚，此刻困意像潮水般涌来。她撑着下巴，笔尖在纸上慢悠悠地划着，最后干脆把头搁在胳膊上，想眯五分钟。
迷迷糊糊中，她感觉到身上落了件带着温度的东西，带着熟悉的皂角香，把自习室里的凉意都挡在了外面。她往暖和的地方蹭了蹭，像只找到窝的小猫，嘴角不自觉地扬起。
陆知珩看着她缩成一团的样子，无奈地笑了笑。他刚才看到她睡着时，肩膀微微发颤，就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了她身上。她的头发散落在脸颊旁，有根调皮的发丝蹭到了他的笔记本上，他想帮她拨开，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，只是静静地看着她，眼底的温柔像要溢出来。
周围的同学陆续离开，自习室里越来越安静，只剩下他们两个。夕阳的光透过窗户，在苏清颜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，她的睫毛轻轻颤动，像是在做什么美梦。陆知珩拿起她没改完的论文，看着上面娟秀的字迹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，暖暖的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苏清颜被一阵收拾东西的声音吵醒。她揉着眼睛坐起来，发现身上的外套滑到了腰上，陆知珩正站在桌前，把两本书摞在一起。
“我……我睡着了？”她的声音还有点发困，脸颊烫得厉害——居然在他面前睡着了，还睡了这么久。
“嗯，睡了快一个小时。”陆知珩把外套递给她，上面还残留着她的体温，“论文改完了，谢谢你。”
“不客气。”苏清颜接过外套，叠得整整齐齐抱在怀里，闻到上面的味道，心里有点舍不得还给他。
两人并肩走出自习室时，天已经黑了。路灯在梧桐道上投下昏黄的光，把影子拉得忽长忽短。苏清颜想起刚才睡着时的温暖，小声说：“你的外套……洗干净了再还你？”
“不用急。”陆知珩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，“天凉了，你先穿着。”
走到宿舍楼下，苏清颜把外套递给他，指尖不小心勾到了他的袖口，带下来一根长长的发丝——是她的头发，不知什么时候缠在了他的衣服上。
“啊，不好意思。”她慌忙想去捡。
陆知珩却先一步弯腰，用两根手指捏起那根头发，轻轻放进自己的笔记本里，动作自然得像在收藏一片珍贵的树叶。“没事。”他说，目光在她脸上顿了顿，“明天还来自习吗？”
“来！”苏清颜想都没想就答应了。
看着陆知珩转身离开的背影，她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，感觉心里像揣了颗跳跳糖。回到宿舍，林晓晓凑过来闻了闻她身上的味道：“咦？这不是陆知珩的外套味吗？你们俩……”
苏清颜的脸更红了，把脸埋进枕头里，却忍不住想起刚才他把她的头发夹进笔记本的动作，心跳又开始不听话地加速。
她不知道的是，走到自习室门口的陆知珩，又翻开了笔记本。那根黑色的发丝躺在空白的页面上，像一道温柔的分界线，把他的世界分成了“有她之前”和“有她之后”。他用指尖轻轻碰了碰那根头发，嘴角扬起一个自己都没察觉的弧度，然后小心翼翼地合上笔记本，像藏起了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。
夜风吹过梧桐叶，沙沙的声音像在说悄悄话。有些心意，藏在披起的外套里，落在夹起的发丝上，没说出口，却已经在两个年轻的心里，悄悄生了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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