美术社的小型画展设在教学楼一层的回廊里，十几幅画挂在临时搭建的展板上，像一串被阳光串起的贝壳。苏清颜站在自己的作品前，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帆布包的带子，心跳比画框里的色彩还要纷乱。
她的画挂在回廊尽头，位置不算显眼，却总有人在画前驻足。画的名字叫《梧桐少年》——画面中央是个站在梧桐道上的男生，白T恤被风掀起一角，手里捏着本摊开的书，阳光透过叶隙落在他发梢，连空气都被染成了暖金色。
画里的少年没画脸，可苏清颜自己知道，落笔时脑海里浮现的，全是陆知珩在图书馆窗边看书的样子。
“清颜，你这幅画要火啊！”林晓晓举着手机拍个不停，“好多人问这画的原型是谁呢，我说‘秘密’，他们还不信。”
苏清颜的脸颊发烫，嗔怪地拍了她一下：“别胡说，就是随便画的。”
话虽这么说，她的目光却忍不住往回廊入口瞟。早上布置画展时，她偷偷给陆知珩发了条消息——“美术社有画展，在教学楼回廊”，他到现在还没回。
是没看到，还是看到了不想来？
回廊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，有抱着画板来交流的社团成员，也有路过的学生被画吸引，停下脚步点评几句。苏清颜听到有人说“这幅《梧桐少年》的光影绝了”，心里既骄傲又紧张，像揣了颗裹着糖衣的跳跳糖。
“哎，那不是陆知珩吗？”有人突然低声议论。
苏清颜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，慌忙转头——陆知珩正被赵阳半拖半拽地往回廊里走，黑色的连帽衫帽子扣在头上，露出的下颌线绷得很紧，像是不太情愿。赵阳则一脸兴奋，指着墙上的画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。
他真的来了。
苏清颜下意识地往展板后面躲了躲，只露出半只眼睛偷看。陆知珩的目光扫过一幅幅画，脚步没什么停顿，直到走到回廊中段，他的视线突然定住了——落在了《梧桐少年》上。
赵阳还在旁边说：“你看这画，是不是有点眼熟？我怎么觉得这背影……”
“闭嘴。”陆知珩低声打断他，声音里听不出情绪，可脚步却往前挪了挪，站在了画前。
他站了很久，久到苏清颜的腿都快麻了。阳光透过回廊的玻璃窗，在他身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，他的手指微微抬起，像是想触碰画框，却在离木框还有几厘米的地方停住了，指尖轻轻蜷缩了一下。
苏清颜的心跟着他的动作揪紧了。他看出来了吗？会不会觉得奇怪？
旁边有人认出了陆知珩，开始小声议论：“这不是计算机系的陆知珩吗？他怎么来看画展了？”“你看他站的位置，那幅画的原型……不会是他吧？”
赵阳显然也听到了，用胳膊肘撞了撞陆知珩，挤眉弄眼地笑：“行啊你，藏得够深的，什么时候成了美术社的模特了？”
陆知珩没理他，只是从口袋里掏出手机，对着画拍了张照。拍照时，他的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，像是在调整角度，最后选了个能把画里的阳光和少年的轮廓都框进去的镜头。
苏清颜看着他低头看手机的样子，突然觉得耳朵烫得厉害。他是在存自己的画吗？
就在这时，社团负责人喊大家去合影，苏清颜被林晓晓拉着往前站，不得不离开展板。她回头望了一眼，陆知珩已经不在画前了，回廊入口空荡荡的，只有赵阳的声音远远传来：“跑什么啊？再看会儿呗！”
心里突然有点空落落的。
合完影回到回廊时，画展已经接近尾声。苏清颜开始收拾自己的画具，手指碰到画笔时，才发现手心全是汗。林晓晓不知跑哪儿去了，回廊里只剩下她和几个正在撤展板的社员。
“画得很像。”
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让苏清颜手一抖，画笔“啪”地掉在地上。她转身时，陆知珩正站在她身后，手里拿着一瓶温热的牛奶，帽檐压得很低，只能看到他紧抿的嘴角。
“你、你没走啊？”她的声音有点发颤，弯腰去捡画笔时，手指被笔杆硌得生疼。
“刚去买了点东西。”陆知珩把牛奶往她手里塞，指尖的温度透过包装纸传过来，暖暖的，“给你的。”
苏清颜接过牛奶，发现是她常喝的牌子，温得恰到好处，不烫也不凉。“谢谢。”她低头看着牛奶，不敢看他的眼睛，“你……你觉得那幅画怎么样？”
问完她就后悔了——这不是明摆着承认画的是他吗？
陆知珩却没戳破，只是走到画前，目光落在画里少年的发梢上：“光影处理得比上次进步了。”他顿了顿，声音低了些，“尤其是这里，”他抬手点了点画中少年握着书本的手指，“把书脊的弧度画出来了，很细节。”
苏清颜愣住了。她画那根手指时，想起的是他在图书馆帮她捡书时的样子，指节分明，握着书脊的力度很轻。她以为没人会注意到这个细节，没想到他看出来了。
“我……我随便画的。”她的脸颊烫得能煎鸡蛋，抱着牛奶瓶的手指紧了紧。
“嗯。”陆知珩应了一声，视线从画上移开，落在她脸上。回廊的灯光在他眼里跳跃，像揉碎了的星光，“下次……可以画得再清楚点。”
苏清颜没明白他的意思，抬头时正好撞进他的目光里。他的眼神很深，带着点她看不懂的认真，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。两人对视了几秒，他突然别过脸，耳根红得像被夕阳染过。
“我该走了，赵阳还在等我。”他转身往回廊外走，步伐比来时快了些，走到门口时又停下，回头说，“牛奶趁热喝。”
苏清颜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，手里的牛奶瓶还带着他的温度。她低头抿了一口，温热的甜意在喉咙里化开，一直暖到心底。
收拾画具时，她发现《梧桐少年》的画框边缘，不知何时多了一小片梧桐叶，叶脉清晰，像是刚从树上摘下来的。她想起陆知珩刚才站在这里的样子，指尖轻轻碰了碰那片叶子，突然明白他说的“画得再清楚点”是什么意思。
他看出来了。不仅看出来了，还在回应她的心意。
夕阳透过回廊的窗户，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。苏清颜抱着画框，感觉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，沉甸甸的，却又甜得发飘。她不知道的是，走出教学楼的陆知珩，正靠在梧桐树下，看着手机里那张《梧桐少年》的照片，嘴角扬起一个自己都没察觉的弧度。
赵阳凑过来，拍了拍他的肩膀：“行啊你，刚才在画前站那么久，是不是动心了？”
陆知珩没说话，只是把手机揣回口袋，抬头望了望教学楼的方向。夕阳把回廊的窗户染成了橘红色，像块融化的糖果。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口袋里的东西——那是早上路过礼品店时买的一支画笔，笔杆是浅棕色的，和苏清颜常用的那支很像。
他本来想在画展上送给她，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。
“走了。”陆知珩转身往宿舍走，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。
赵阳跟在他身后，看着他泛红的耳根，突然笑了：“喂，下周电影鉴赏课，你是不是又要坐她后排？”
陆知珩的脚步顿了一下，没回头，却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
晚风吹过梧桐叶，沙沙的声响里，藏着一个只有他们知道的秘密。有些心意，挂在画框里，落在目光中，没说出口，却已经在夕阳里，悄悄长成了参天的模样。而那支没送出去的画笔，正躺在陆知珩的口袋里，等待着下一次见面的契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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