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末的旧书市像条被阳光晒软的绸带，在巷子里蜿蜒铺开。泛黄的书页、生锈的铁皮玩具、掉漆的陶瓷摆件挤在临时支起的摊位上，空气中飘着旧纸张特有的霉味和爆米花的甜香。苏清颜抱着本1987年版的《欧洲油画精选》，指尖抚过磨损的书脊，眼睛亮得像藏了星子。
她在找一本更老的画册——1956年的《敦煌壁画选》，美术社的老师说那版收录了很多未公开的细节图，可跑了三个摊位都没见到影子。
“同学，要找什么书？”一个戴着老花镜的老爷爷在摊位后摇着蒲扇，“我这儿有不少宝贝，说不定有你要的。”
苏清颜蹲下身，在成捆的旧书里翻找，指尖沾了点灰尘。“我找《敦煌壁画选》，1956年版的。”
“敦煌？”老爷爷眯起眼睛想了想，“好像有，在最底下那箱里，我给你翻。”
就在她帮忙搬箱子时，眼角的余光瞥见巷口有个熟悉的身影。陆知珩背着黑色双肩包，正站在一个卖编程旧书的摊位前，手指在一本《C语言入门》上顿了顿，又转向旁边的《算法竞赛题集》。
他怎么也来了？
苏清颜的心跳漏了一拍，下意识地往书堆后躲了躲。她看着他弯腰翻看那些封面泛黄的编程书，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，连皱眉思考的样子都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。
“找到了！”老爷爷突然喊了一声，把一本蓝布封皮的画册递过来，“你看是不是这个？”
苏清颜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。正是她要找的《敦煌壁画选》，蓝布封面上烫金的书名已经磨得只剩轮廓，内页却保存得很完整，飞天的飘带在泛黄的纸上仿佛还在流动。
“是这个！太谢谢您了！”她激动地想付钱，手伸进帆布包时却僵住了——早上出门急，只带了两百块，可老爷爷说这本是孤品，要三百。
“能不能……便宜点？”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，指尖捏着钱包里仅有的两张百元钞，“我今天没带够钱。”
老爷爷摇了摇头：“姑娘，这价已经很实在了，当年我收的时候比这贵多了。”
苏清颜抱着画册，心里像被猫爪挠过，放回去舍不得，买又钱不够。她咬着唇翻钱包，连硬币都数了一遍，还是差五十。
“老板，这本我要了。”
熟悉的低哑嗓音突然在身后响起。苏清颜回头时，陆知珩正站在她身后，手里拿着两本编程书，目光落在那本《敦煌壁画选》上。
“陆知珩？”她愣住了，“你怎么……”
“刚好路过。”他说得轻描淡写，从口袋里掏出钱包，抽出三张百元钞递给老爷爷，“不用找了。”
“哎不行！”苏清颜慌忙按住他的手，指尖碰到他的掌心，两人像触电似的缩回手，“这是我要找的书，怎么能让你付钱？”
“没事。”他把钱递给老爷爷，接过画册塞到她怀里，“就当……谢你上次帮我改论文。”
“那也不用这么贵的谢礼啊！”她急得脸颊发烫，抱着画册的手指紧了紧，“我回头把钱还你。”
陆知珩没接话，只是转身走到旁边的摊位，拿起一本封面画着飞天的插画集——正是刚才苏清颜翻了很久，最后因为钱不够放下的那本。“这个也拿上。”他把插画集递给她，“老板说买一送一。”
苏清颜看着那本插画集，突然明白过来。他刚才根本不是“路过”，分明是一直在附近，连她多看了两眼的书都记在心里。
“你……”她的声音有点发颤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，暖暖的。
“走吧。”他拎着自己的两本编程书，往巷口走，“再不走，一会儿人更多了。”
苏清颜赶紧跟上，怀里抱着两本书，像抱着两个滚烫的秘密。两人并肩走在旧书市的巷子里，脚尖踢到地上的梧桐叶，发出“沙沙”的轻响。阳光透过摊位间的缝隙落在他们身上，把影子拉得很长，几乎要碰到一起。
“你怎么也来旧书市？”她终于找到话说，声音里还带着点没散去的激动。
“找几本绝版的编程书。”他晃了晃手里的书，“老师说这些版本的例题更经典。”
“哦。”苏清颜点点头，翻了翻怀里的插画集，“你也喜欢敦煌壁画吗？”
“还好。”他顿了顿，补充道，“你上次在画室画过飞天，说线条很难把握。”
苏清颜的心跳又漏了一拍。她不过是随口提过一句，没想到他记得这么清楚。
走到巷口的奶茶店时，陆知珩突然停下脚步：“渴吗？请你喝奶茶。”
“不了，”她摇摇头，想起上次的“半糖暗号”，脸颊有点发烫，“还是我请你吧，算谢谢你的书。”
他没反对，只是在她点单时，轻声对店员说：“一杯半糖乌龙奶盖，一杯全糖焦糖可可。”
苏清颜看着他，突然笑了。原来他连她喜欢的口味都记得。
两人坐在奶茶店靠窗的位置，阳光落在翻开的书页上。苏清颜指着《敦煌壁画选》里的飞天：“你看这里的飘带，用的是铁线描，看似简单，其实每一笔的力度都不一样。”
陆知珩凑过来看，肩膀几乎碰到她的。“像代码。”他突然说，“不同的参数，画出不同的轨迹。”
苏清颜被他逗笑了：“你怎么什么都能扯到代码上？”
“因为你说过，画画和编程很像，都是把想法变成具体的东西。”他看着她，眼神里藏着点她看不懂的认真。
她确实说过这句话，是在图书馆帮他改论文时随口提的。没想到，他连这个都记得。
喝完奶茶，陆知珩送她回宿舍。走到楼下时，苏清颜把那本《敦煌壁画选》递给他：“还是你拿着吧，等我把钱凑够了再跟你换。”
“不用。”他把书推回来，“送你了。”
“那怎么行……”
“真的不用。”他看着她，突然说，“下次社团活动，你可以画飞天，我帮你找参考资料。”
苏清颜愣了一下，随即明白过来。他是在找借口，让她安心收下这份礼物。
“那……好吧。”她抱着书，心里甜得像喝了全糖奶茶，“谢谢你，陆知珩。”
“不客气。”他看着她，嘴角扬起一个浅淡的弧度，“下次还来旧书市，我知道有个摊位有很多插画集。”
“好啊！”
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，苏清颜突然发现那本插画集里夹着什么东西。她翻开一看，是张折叠的小纸条，上面是陆知珩的字迹：
“敦煌的飞天没有翅膀，却能飞——就像有些心意，不用明说，也能被看见。”
她捏着纸条，突然觉得，这个周末的旧书市，藏着比两本书更珍贵的东西。
而她不知道的是，走到男生宿舍楼下的陆知珩，从背包里掏出个东西——是张从《敦煌壁画选》里掉出来的书签，上面印着个小小的飞天，和苏清颜画过的那张很像。他把书签夹进自己的编程书里，指尖摩挲着飞天的飘带，仿佛还能看到她刚才抱着书时，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。
旧书市的风穿过巷口，带着旧纸张和爆米花的味道，像是在说，有些奔赴，藏在彼此的目光里，落在没说出口的心意里，没说“特意”，却早已在对方的世界里，跑了很远的路。而那本夹着纸条的插画集，正躺在苏清颜的书桌上，等着下一次被翻开，续写未完的故事。
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