图书馆的闭馆音乐像根温柔的针,刺破了浸在习题册里的寂静。苏清颜揉了揉发酸的眼睛,台灯的光晕在高数习题册上投下一小片暖黄,最后一道微积分题的步骤写了又划,草稿纸上堆着像小山似的演算痕迹。
“这里错了。”
低哑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,带着点咖啡的微苦气息。苏清颜抬头时,陆知珩的指尖正点在她写错的符号上,铅笔在他指间转了半圈,留下道浅淡的灰痕。他面前摊着本厚厚的编程书,书页边缘已经被翻得起了卷,却在她的习题册上留下了比自己书本更认真的批注。
“哪里?”她凑近了些,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手背,能闻到他袖口淡淡的洗衣液香味,混着图书馆特有的旧书气息。
“积分变量换错了。”他拿起她的铅笔,在草稿纸上重新演算,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很轻,“你看,这里应该用分部积分,不是换元。”
他的字迹清隽有力,步骤写得比教材还清晰,连辅助线都画得笔直。苏清颜看着他低头演算的侧脸,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,灯光落在他握笔的手指上,能看到指腹因常年握笔磨出的薄茧——原来他认真讲题时,比解代码时还要专注。
“懂了吗?”他抬眼看向她,目光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。
“嗯!”苏清颜用力点头,心里的挫败感被暖意取代,“谢谢你,不然我可能要卡到闭馆。”
期末周的图书馆像座被按下静音键的城堡,每个人都埋在书堆里,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比窗外的寒风更密集。苏清颜和陆知珩的位置在三楼靠窗的角落,是他们默认的“专属领地”——从期末复习开始,两人约好每天在这里自习到闭馆,美其名曰“互相监督”,其实更像场心照不宣的陪伴。
陆知珩会帮她划重点,用不同颜色的笔标出“必考”“了解即可”,连老师上课随口提过的冷门知识点都记得清清楚楚;苏清颜则负责提醒他按时吃饭,每天早上带个热乎的肉包放在他书旁,看着他皱着眉咽下(他总说食堂的肉包太腻,却从没剩下过)。
“该吃饭了。”苏清颜看了眼手机,晚上七点的提醒弹窗跳了出来,“再不去食堂就只剩冷菜了。”
陆知珩头也没抬,翻了页编程书:“等我看完这章。”
“不行,”她伸手合上他的书,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,像触到块温热的玉,“你早上就没吃多少,再熬下去该胃疼了。”
他的动作顿了顿,抬头时眼里带着点无奈的笑意:“知道了,监工大人。”
这个称呼让苏清颜的脸颊发烫,假装整理书本避开他的目光。其实她哪是监工,不过是心疼他——上周他为了赶课程报告,在图书馆熬到凌晨,第二天脸色苍白得像张纸,却还是帮她改了辩论稿的逻辑漏洞。
两人并肩往食堂走,晚风卷着碎雪吹在脸上,有点疼。陆知珩把围巾往她那边拉了拉,自己的半张脸露在外面,鼻尖冻得发红。“明天可能要下雪。”他说,目光落在她被风吹乱的刘海儿上。
“那正好,考完试就能堆雪人了。”苏清颜笑着拢了拢围巾,想起去年冬天在老家堆的雪人,胡萝卜鼻子被鸟啄走了半根。
食堂里没什么人,只剩下零星几个和他们一样赶复习的学生。陆知珩端着餐盘回来时,苏清颜发现他的咖啡杯旁多了杯热牛奶,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,是她常喝的甜牛奶。
“给你的。”他把牛奶推到她面前,自己拿起黑咖啡,喝了一大口,眉头微微蹙起——他总说咖啡要喝黑的才够劲,却记得她喝不了苦。
“你怎么知道我想喝这个?”她握着温热的牛奶杯,指尖暖得发颤。
“猜的。”他低头扒饭,耳根却悄悄红了,“看你刚才算题时一直在皱眉,甜的能提神。”
苏清颜咬着吸管笑了,牛奶的甜混着心里的暖,让寒冬都变得温柔起来。她想起早上看到他的高数笔记,里面夹着张她画的小太阳便签,边角已经被翻得有些卷,却被他压得平平整整——原来那些没说出口的在意,都藏在这些细碎的瞬间里。
回到图书馆时,雪真的下了起来,细小的雪花在路灯下打着旋,像无数只白蝴蝶。苏清颜翻开陆知珩帮她批注的习题册,发现最后一页空白处多了行小字,是他的字迹:“别怕,期末过了带你去吃巷口的糖炒栗子。”
她的心跳漏了一拍,抬头看向他时,他正假装看编程书,嘴角却绷不住地上扬,像藏着颗偷来的糖。
深夜的图书馆只剩下他们两个,闭馆音乐第二次响起时,苏清颜的高数题终于全部弄懂,陆知珩的编程报告也收尾了。收拾东西时,她发现自己的书包里多了个暖手宝,是陆知珩的——早上他还揣在怀里,此刻隔着布料传来温热的暖意。
“给你。”他把她的围巾围好,指尖不小心勾到她的发丝,两人都像触电似的顿了顿,“晚上冷,路上拿着。”
“那你怎么办?”
“我火力旺。”他说得坦然,却在出门时把外套拉链拉到顶,连下巴都埋进围巾里。
雪已经停了,月光把路面照得发白,踩上去咯吱作响。两人并肩走在空无一人的梧桐道上,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,起初还隔着半尺的距离,走着走着就慢慢靠在了一起,肩膀偶尔碰到,像有电流窜过。
“其实……”苏清颜想说点什么,比如“谢谢你的暖手宝”,或者“糖炒栗子要放很多糖才好吃”,话到嘴边却变成了,“你编程报告写得真好。”
陆知珩低笑出声,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:“你的高数也进步很快。”
他停下脚步,转身看向她。月光落在他眼里,亮得像落了片星空,他的嘴唇动了动,似乎想说什么,却被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打断——是巡逻的保安大叔,手电筒的光晃了过来。
“走快点,要锁门了。”他拉了她一把,指尖碰到她的手腕,温热的触感像烙印,只一瞬就松开了。
快到宿舍楼下时,苏清颜把暖手宝递还给他:“谢谢你,今天帮了我很多。”
“不客气。”他接过暖手宝,揣进怀里,“明天还来吗?”
“来!”她用力点头,看着他转身的背影,突然鼓起勇气喊了声,“陆知珩!”
他回头看她,眼里带着点疑惑。
“糖炒栗子……要放双倍糖。”她说完就转身跑上楼,心脏擂鼓似的敲着胸腔,没敢看他的表情。
跑到三楼窗口时,她忍不住往下看。陆知珩还站在楼下,抬头望着她的窗户,嘴角扬着清晰的笑意,对着她的方向,轻轻点了点头。
雪又开始下了,细小的雪花落在他的发梢,像撒了把碎钻。苏清颜握着发烫的指尖,突然觉得这个期末周好像没那么难熬了——因为有人陪她在习题册里穿行,在寒冬里取暖,把所有的温柔都藏在了“互相监督”的名义里。
她不知道的是,陆知珩在楼下站了很久,直到暖手宝彻底凉透才离开。他摸了摸怀里的暖手宝,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度,像颗揣了整夜的小太阳。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,是他刚给赵阳发的消息:“明天帮我占图书馆的位置,要靠窗的。”
有些约定,藏在习题册的批注里,落在暖手宝的温度里,没说“明天见”,却早已在彼此的脚步里,踩出了同步的频率。而那袋没说出口的糖炒栗子,正躺在寒冬的风里,等着期末结束的那天,把所有的甜都送到她手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