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电影院的招牌在冬夜里闪着暖黄的光，像块融化的太妃糖。苏清颜站在售票窗口前，指尖在海报上划过——《爱在黎明破晓前》的重映海报上，男女主角在维也纳的街头并肩行走，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，像两条缠绕的丝带。
“两张票，谢谢。”陆知珩的声音从旁边传来，带着点被寒风冻过的微哑。他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毛衣，外面套着黑色大衣，围巾在下巴处松松地打了个结，看起来比平时柔和了许多。
苏清颜接过票根时，指尖碰到他的，像触到了温热的棉花。票面上的座位号隔着一个空位，11排7座和11排9座，中间的8座空着，像条刻意留出的河。
“怎么选了分开的位置？”她忍不住问，目光落在那个孤零零的8座上。
“买票的时候只剩这两个位置了。”他的目光有点闪烁，把刚买的热可可递给她，“先拿着暖暖手，还有十分钟开场。”
热可可的温度透过纸杯传来，暖得恰到好处。苏清颜捏着杯子，看着他转身去买爆米花的背影，总觉得他说的“只剩这两个位置”有点像借口——刚才她明明看到售票系统里还有连座的票。
进场时，放映厅里已经坐了不少人。昏黄的灯光下，座椅像排排蛰伏的兽，空气中弥漫着爆米花的甜香和淡淡的消毒水味。苏清颜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，陆知珩在她隔一个空位的位置坐定，把爆米花放在两人中间的空位扶手上，像座小小的桥。
“你怎么不吃？”他推了推爆米花桶。
“不太饿。”苏清颜摇摇头，目光落在大银幕上——广告正播放着新年贺岁片的预告，热闹的音乐和周围的窃窃私语混在一起，形成一种奇妙的安心感。
灯光暗下来时，大银幕亮起了片名。苏清颜调整了下坐姿，突然感觉旁边的空位扶手被轻轻抬了起来——是陆知珩从那边伸手过来，把隔开两个座位的扶手悄悄放平了。
他的指尖收回去时，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背。像有电流窜过，两人都顿了顿，却谁也没说话。放平的扶手成了片小小的共享空间，爆米花桶放在中间，他的手指偶尔会伸过来拿一颗，指尖擦过她的手背，像在试探水温。
电影里的杰西和塞琳在维也纳的街头漫步，对话像流动的诗。苏清颜看得入神，偶尔转头时，会发现陆知珩的目光并没有落在银幕上，而是望着她的方向，在昏暗的光线下，他的睫毛很长，像蝶翼般轻轻颤动。
“怎么了？”她小声问，心跳莫名快了半拍。
“没什么。”他慌忙转回头，拿起颗爆米花塞进嘴里，咀嚼的动作有点僵硬，“就是觉得……女主角的围巾和你上次织的很像。”
苏清颜想起那条灰蓝色的歪扭围巾，脸颊发烫，没再追问，只是把目光重新投向银幕。可心里却像被投了颗石子，漾开圈圈涟漪——他连她织的围巾都记得这么清楚吗？
电影放到两人在唱片店试听音乐的片段，狭小的隔音间里，杰西和塞琳的目光在空气中碰撞，暧昧的气息几乎要溢出银幕。放映厅里静悄悄的，连爆米花的咀嚼声都停了，苏清颜感觉陆知珩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动了动，离她的手背越来越近。
最后，他的指尖终于轻轻搭上了她的手。
很轻的力道，像片羽毛落在皮肤上。苏清颜的身体瞬间僵住，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指尖的温度，比热可可还要烫，顺着血管一路烧到心尖。她没有抽回手，只是任由他轻轻握着，掌心的汗濡湿了两人的皮肤，像在进行一场无声的约定。
银幕上的光影明明灭灭，映在他们交握的手上。苏清颜的心跳声盖过了电影的台词，她偷偷侧过头，看到陆知珩的耳根红得像被颜料染过，握着她的手指微微发颤，却始终没有松开。
直到电影里响起刺耳的刹车声，两人像被惊醒似的猛地分开手，各自抓起爆米花塞进嘴里，假装什么都没发生。可空气中残留的温度，和指尖未散的触感，却像电影里的旋律，在心里反复回响。
电影接近尾声时，杰西和塞琳在火车站告别，约定六个月后再见。苏清颜的眼眶有点发热，想起寒假很快就要来临，他们也要像电影里的主角一样暂时分开，心里突然有点失落。
“寒假……”她刚想开口说点什么，陆知珩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，屏幕在黑暗中亮起，是赵阳发来的消息：“你们俩看完电影赶紧回来！开黑三缺一，就等你了！”
他飞快地回复了个“知道了”，把手机揣回口袋，歉意地看了她一眼：“不好意思，赵阳他们催得紧。”
“没事。”苏清颜摇摇头，心里的失落又深了些。
电影结束的字幕升起时，灯光亮起。陆知珩起身时，外套不小心从座位上滑了下来，落在苏清颜的腿上。带着他体温的羊毛大衣上，有淡淡的雪松香味，像他身上惯有的气息，让她的心跳又开始加速。
“你的外套。”她把衣服递给他，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腕。
“谢了。”他接过外套，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，像是想说什么，却最终只是拿起剩下的爆米花桶，“走吧，我送你回去。”
走出电影院时，夜风带着寒意扑面而来。陆知珩把大衣披在她肩上，动作自然得像做过无数次：“晚上冷，披着吧。”
“不用，你自己穿……”
“我不冷。”他打断她，声音里带着点不容置疑的温柔，“披着，别感冒了。”
大衣很长，几乎盖住了她的膝盖，袖口堆在手背上，像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。苏清颜裹紧了外套，能闻到里面混合着的雪松和爆米花的味道，心里暖得发颤。
走到宿舍楼下时，她把大衣递还给他，却在口袋里摸到个硬硬的东西。掏出来一看，是张揉皱的电影票根——座位号是11排8座，正是他们中间那个空位。
原来他根本不是没买到连座的票，而是特意买了三张，把中间的位置空出来，又怕她觉得尴尬，才找了个借口。
苏清颜捏着那张票根，指尖微微发颤。陆知珩看着她手里的票根，耳根瞬间红透，像被戳破了秘密的小孩，慌忙解释：“我、我是怕人太多，中间留个位置宽敞点……”
“我知道。”苏清颜打断他，抬头时眼里带着点笑意，“谢谢你，陆知珩。”
他愣了一下，随即也笑了，嘴角的弧度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柔和：“上去吧，早点休息。”
“嗯。”苏清颜点点头，转身往楼里走，走了两步又回头，“寒假记得……发梧桐树的照片给我。”
“一定。”他站在原地，对着她挥了挥手，大衣的衣角在风里轻轻晃动。
回到宿舍，林晓晓已经睡了。苏清颜坐在书桌前，看着手里的两张票根——11排7座和11排9座紧紧靠在一起，中间的8座票根夹在中间，像个被填满的秘密。她把票根小心地夹进速写本里，正好夹在画着糖炒栗子的那页。
窗外的月光很亮，把宿舍照得像蒙了层薄纱。苏清颜想起电影里杰西和塞琳的约定，突然觉得，他们之间的那个空位，或许从来就不是距离，而是为了让靠近显得更自然的借口。
她不知道的是，陆知珩并没有立刻回宿舍，而是站在女生宿舍楼下的香樟树下，手里捏着那枚被她碰过的爆米花，迟迟没有离开。手机里，赵阳还在疯狂催他开黑，他却只是回了句“再等等”。
风卷起地上的落叶，打着旋儿飘过脚边。他望着苏清颜宿舍的窗口，那里的灯还亮着，像颗温暖的星。电影里的台词突然在脑海里响起：“如果现在给我一个选择，永远不见你或者嫁给你，我会选择嫁给你。”
他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，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。
或许，寒假并不只是等待，而是为了让下一次见面，能更勇敢一点。只是不知道，当春天来临，他们再次坐在电影院里时，中间的那个空位，还会存在吗？这个念头像颗种子，在冬夜里悄悄埋下，带着点微甜的期待。
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