昆仑虚的桃林又添了新景。小念汐踩着木剑在花瓣间穿梭，粉白的裙摆扫过落英，像只刚学会飞的小狐狸。她额间的朱砂痣比灵汐的更鲜亮，笑起来时眼睛弯成月牙，追着墨渊喊“师父父”——这是她独创的称呼，既认了辈分，又不肯少了半分亲昵。
“慢点，别摔了。”墨渊站在桃树下，玄衣被风吹得轻晃，却伸手稳稳接住差点栽进花丛的小丫头。他掌心凝出朵桃花，指尖一弹便落在念汐发间，“今日的剑法练完了？”
念汐揪着他的衣袍耍赖：“练完啦！师父父教我那招‘星河欲转’好不好？司音姑姑说那是最厉害的剑招！”
灵汐端着刚熬好的杏仁露走过来，闻言敲了敲女儿的额头：“才学了三个月剑法，就想学大招？当年你父亲教我‘流云逐月’，可是罚我抄了百遍心法。”
念汐吐吐舌头，转而扑进灵汐怀里，鼻尖在她衣襟上蹭了蹭：“娘亲最疼我了。”
墨渊看着母女俩笑闹，接过灵汐手里的瓷碗，指尖触到她的腕间——这是他多年的习惯，每日都要为她探一次脉，确认她灵力安稳。这些年灵汐的身子早已大好，只是他总记着当年剜心之痛的后怕，一分一毫都不肯松懈。
“折颜上神遣仙鹤送了信，”灵汐靠在他肩头，看着念汐追着蝴蝶跑远，“说青丘的狐狸们想念小殿下了，邀我们回去住些时日。”
墨渊颔首：“也好，让念汐认认亲族。”他顿了顿，补充道，“顺便取些青丘的暖玉，你近来总说夜里手凉。”
灵汐望着他认真的侧脸，忽然想起当年在幽冥司，他说要种满暖玉为桃花聚阳气的模样。时光荏苒，他身上的清冷早已被烟火气焐热，却依旧把她的喜好记得分毫不差。
青丘的日子比昆仑虚更热闹。小狐狸们围着念汐打转，七嘴八舌地问她昆仑虚的趣事。念汐被众星捧月般围着，却总在傍晚准时跑到狐狸洞外，踮着脚等墨渊教她练剑——不知怎的，这孩子对剑法的执着，倒有几分像当年的墨渊。
这日灵汐路过练剑场，正见墨渊握着念汐的小手比划剑招。夕阳的金光落在两人身上，一大一小两道身影，动作竟有几分相似的沉稳。
“手腕要稳，”墨渊的声音温和却认真，“剑是用来守护，不是用来炫耀的。”
念汐似懂非懂地点头，小脸上满是严肃：“就像师父父守护娘亲那样吗？”
墨渊动作一顿，低头看她，眸中漾起笑意：“是。”
躲在树后的灵汐心口一暖。原来有些话不必宣之于口，早已被孩子看在眼里，记在心上。
从青丘回来后，昆仑虚迎来了位稀客——当年被墨渊救下的烧火小仙娥，如今已是九重天的仙官，特意带着幼子来道谢。那孩子与念汐年岁相仿，眉眼间竟有几分像司音，两个小家伙很快便玩到了一起。
“上神，冥主，”仙官感激地行礼，“若非当年上神护着，我早已被翼族掳走，哪有今日。”
灵汐看着她身边的孩子，忽然想起第一世在昆仑虚，墨渊那句“昆仑虚的人，谁也动不得”。原来有些守护，早已在不经意间，种下了善果。
夜深人静时，念汐早已睡熟。灵汐靠在窗边看月，墨渊从身后拥住她，掌心覆在她小腹上——那里又有了微弱的灵力波动，是他们的第二个孩子。
“这次会是个男孩吗？”灵汐轻声问，指尖划过他的手背。
“都好。”墨渊吻她的发顶，“像你，像念汐，都好。”
他忽然转身从暗格取出个木盒，打开里面是支桃木簪，簪头刻着朵桃花，正是当年灵汐初学雕刻时，刻坏了无数木料才做成的成品。他一直收着，连灵汐自己都快忘了。
“还记得这个吗？”他执起簪子，轻轻插在她发间。
灵汐摸着簪头的桃花，眼眶微热：“你还留着。”
“嗯。”墨渊望着镜中她的模样，轻声道，“从你进昆仑虚那天起，所有关于你的东西，我都留着。”
从灰布道袍到桃花酥的瓷盘，从抄错的《清心诀》到磨旧的香囊，他竟真的一一收着，像在收集散落在时光里的星辰，终于凑成了一片璀璨的银河。
第二年初春，灵汐顺利生下个男孩，眉眼像极了墨渊，沉稳安静，哭起来都比念汐斯文些。他们给孩子取名“承渊”，意为承继墨渊的风骨，也意为承接这生生世世的缘分。
承渊满月那日，司音带着酒葫芦来贺喜，看到墨渊正笨拙地给孩子换尿布，笑得直不起腰：“师父，您这战神的威严呢？”
墨渊头也不抬：“在换尿布的时候，用不上。”
灵汐抱着承渊，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，又看看追着司音要酒喝的念汐，忽然觉得岁月静好不过如此。前两世的颠沛流离，仿佛都成了此刻安稳的注脚，让她更懂得珍惜眼前的幸福。
承渊渐渐长大，性子果然随了墨渊，不爱说话却心思细腻。他总爱坐在书房角落，看墨渊批阅卷宗，看灵汐核对轮回簿，偶尔递上一杯温茶，动作沉稳得不像个孩子。
念汐却依旧活泼，时常拉着承渊去桃林练剑，嘴里嚷嚷着要保护弟弟。承渊从不反驳，只是在她摔倒时，默默递上伤药，像极了当年的叠风。
这日灵汐整理书房，翻出本泛黄的册子，竟是第一世墨渊为她批注的剑谱，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，全是他亲手写下的要点。她忽然心血来潮，拉着墨渊去桃林比试。
“当年你总说我剑法弱，”灵汐执起剑，红衣在桃花中翻飞，“今日我们较量较量？”
墨渊笑着应了。剑光与桃花交织，两人的招式你来我往，却都留着分寸，更像是在共舞。念汐和承渊坐在树下看着，拍手叫好，清脆的笑声漫过整个桃林。
最后一招“流云逐月”，灵汐的剑尖堪堪停在墨渊喉前，桃花瓣落在剑脊上，颤巍巍的。
“我赢了。”她笑着说，眼中闪着狡黠的光。
墨渊握住她的手腕，将剑拨开，俯身吻她的唇：“是，你赢了。”
从年少初见到白发相守，从昆仑初雪到桃花重开，他们终于在这场跨越三生的较量里，不分胜负，只余彼此。
暮色降临时，一家人坐在桃树下看晚霞。念汐靠在灵汐怀里，承渊坐在墨渊身侧，听他们讲当年的故事——讲昆仑虚的雪，讲江南的雨，讲幽冥的忘川水，讲那些错过与重逢，守护与成长。
“所以，”念汐眨着大眼睛，“娘亲真的为了师父父，魂飞魄散过两次？”
灵汐点头，摸了摸她额间的朱砂痣：“是，但你师父父也等了我三生三世。”
墨渊握住她的手，目光温柔：“不是等待，是知道你一定会回来。”
晚霞将天空染成暖橙色，桃花瓣落在他们身上，像一场温柔的祝福。远处的昆仑虚在暮色中愈发巍峨，仿佛在见证这跨越三生的承诺，终于长成了枝繁叶茂的模样。
承渊忽然指着天边的星辰，轻声道：“爹爹，娘亲，你们看，星星连成了桃花的样子。”
灵汐抬头望去，果然见几颗亮星连成朵桃花的形状，在夜空中闪闪烁烁。她靠在墨渊肩上，看着身边熟睡的两个孩子，忽然明白，所谓三生三世，从来不是终点。
是初遇时的心动，是别离时的牵挂，是重逢时的珍惜，更是将这份爱，酿成岁月的酒，传给下一代，再下一代，生生不息，岁岁年年。
就像昆仑虚的桃花，落了又开，开了又落，永远在时光里，绽放着最温柔的模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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