昆仑虚的桃花开了又谢,转眼又是百年。
承渊已是两鬓染霜的老者,却仍保持着每日清晨在桃林练剑的习惯。他的动作不复当年迅捷,剑穗上系着的桃花却依旧鲜艳——那是用灵汐留下的染技,将花瓣制成永不褪色的干花,代代相传。
“祖父,该喝药了。”一个眉眼酷似墨渊的少年端着药碗走来,是承渊的长孙,名唤砚秋。他捧着药碗的姿态沉稳,像极了当年的墨渊。
承渊收剑入鞘,接过药碗一饮而尽。苦涩的药味在舌尖蔓延,他却望着远处那棵合葬的桃树笑了:“你曾祖母最不喜欢药味,当年你曾祖父为了让她喝药,总要在里面加两勺花蜜。”
砚秋蹲下身,为祖父擦拭剑身:“曾祖母的故事,祖父讲了百遍了。”
“百遍也不够啊。”承渊望着桃花深处,仿佛又看见灵汐穿着红衣在花瓣间奔跑,墨渊站在树下含笑凝望的模样,“他们的故事,该一直讲下去。”
这日,青丘传来消息,说是念汐的重孙要举行成人礼,邀昆仑虚的亲人前去观礼。承渊虽行动不便,却执意要去:“你曾祖母总说,青丘的狐狸最是念旧,该去看看。”
青丘的狐狸洞依旧热闹,念汐的后人早已是满头银发的老狐,见到承渊却像个孩子般扑上来:“小叔父!你可算来了!”
承渊笑着拍她的手:“都当曾祖母了,还这么毛躁,像你曾祖母。”
成人礼上,少年郎戴着狐族的银冠,额间竟也有颗淡淡的朱砂痣。他执起剑,演练的第一招便是“流云逐月”,招式间既有墨渊的沉稳,又有灵汐的灵动。
承渊望着那抹年轻的身影,忽然老泪纵横。原来有些东西,真的能跨越血脉与时光,代代相传。
从青丘回来后,承渊的身体愈发衰弱。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,便召来砚秋,将一个尘封的木盒交给孙子。
“这里面,是你曾祖父曾祖母的东西。”木盒里是那支桃木簪,半块桃花糕碎屑,还有一本泛黄的剑谱,“你要收好,更要记得,他们为何而守护。”
砚秋捧着木盒,指尖触到桃木簪上的温度,仿佛听到了跨越百年的低语。
承渊闭上眼时,窗外的桃花正落得纷纷扬扬。他嘴角带着笑意,像是终于能去赴一场迟到百年的约定。
又过了五百年,四海八荒迎来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动荡——新的翼君妄图重现擎苍的霸业,虽很快被镇压,却让三界想起了当年那场惨烈的战争。
砚秋已是白发苍苍的老者,正坐在桃林里,给玄孙们讲墨渊与灵汐的故事。孩子们围着他,眼睛亮晶晶的,像极了当年的念汐。
“曾曾祖父真的用轩辕剑劈开了翼族大阵吗?”最小的孩子仰着小脸问。
“真的。”砚秋笑着点头,抚摸着玄孙额间的朱砂痣——这颗痣,在灵汐的后人中代代相传,成了最珍贵的印记,“但他说,最厉害的不是剑,是守护的决心。”
孩子们似懂非懂,却在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。
这日,砚秋在整理曾祖父的遗物时,发现剑谱的夹层里藏着一张纸条。纸上是灵汐的字迹,娟秀却坚定:“墨渊,若有来生,我还在桃林等你。”
墨迹已淡,却像一道暖流,淌过砚秋的心底。他将纸条小心收好,走到合葬的桃树下,将它埋入土中。
“曾祖母,曾祖父一定听到了。”
春风拂过,桃花簌簌落下,像是无声的应答。
千年后的某个春日,昆仑虚来了位迷路的小狐仙。她穿着灰布道袍,额间有颗朱砂痣,站在桃林里,望着一位玄衣上神的石像发呆。
“你是谁?”石像旁有个扫地的小道童,眉眼像极了当年的承渊。
小狐仙回头,眼睛亮晶晶的:“我叫灵悦,听说这里有位很厉害的上神,想来拜师。”
道童笑了:“我们师父说,有缘人自会相遇。”
他转身往仙法堂走,小狐仙连忙跟上,裙角扫过满地桃花,像极了很多年前,那个闯进昆仑虚的青丘小狐狸。
石像的嘴角,仿佛微微上扬。
桃花还在开,岁月还在流,那些跨越三生三世的爱与守护,从未真正离去。它们化作昆仑虚的风,化作桃林的花,化作每个新生儿额间的朱砂痣,在轮回中生生不息,温暖而坚定。
或许在某个不知名的轮回里,墨渊与灵汐又会相遇。可能是在江南的雨巷,可能是在青丘的狐狸洞,也可能,就在这漫天桃花的昆仑虚。
但无论在哪里,他们总会认出彼此,就像认出自己的心跳。
因为有些缘分,早已刻进了魂魄,跨越了生死,历经了轮回,却依旧如初。
就像昆仑虚的桃花,无论落多少回,总会在下一个春天,如约盛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