昆仑虚的初雪落下来时，灵溪正在桃林里埋酒。她按照青丘的习俗，将新酿的桃花酒封在陶罐里，埋在那株合葬的老桃树下，打算等到来年花开，与师父共饮。
“埋这么深，明年怕是找不着了。”玄衣上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，带着笑意。他手里提着件白狐裘，轻轻搭在她肩上，“仔细着凉。”
灵溪拍掉手上的泥土，仰头看他。雪落在他发间，像落了层霜，却丝毫不减眉眼间的温润。“找不着才好，”她笑着往他手心呵气，“等我们都老了，再来这里刨，就当是寻个乐子。”
他握住她的手，往自己袖中揣了揣：“好，都听你的。”
这年冬天，九重天再次送来请柬，这次是天帝的寿宴，规格比往常更盛。灵溪看着请柬上烫金的字迹，忽然想起书里写的，当年灵汐冥主第一次踏足九重天，墨渊上神为护她，几乎与整个天界为敌。
“想去看看吗？”上神忽然问，指尖拂过她发间的桃木簪。
灵溪愣了愣：“师父愿带我去？”
“为何不愿？”他低头吻她的额间，声音清晰而坚定，“你是昆仑虚的人，是我的弟子，更是……我想共度余生的人。谁也不能轻辱。”
寿宴那日，灵溪穿了件新做的红衣，裙摆绣着九尾狐与桃花交织的纹样。上神依旧是玄衣，却在腰间系了条绯红的腰带——那是灵溪昨夜连夜绣的，针脚虽有些歪歪扭扭，却藏着她满满的心意。
南天门的仙官见到他们时，眼中闪过惊讶，却无人敢多言。灵溪知道，这不是因为她的红衣有多耀眼，而是因为身边这个男人，用千年的守护，为她撑起了一片无人敢轻视的天地。
宴席上，有不识趣的仙官提起幽冥司的旧事，言语间带着隐晦的嘲讽。灵溪刚要起身反驳，却被上神按住手腕。他端起酒杯，目光扫过全场，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之力：“灵汐冥主护三界轮回有功，幽冥司与昆仑虚同属正道，谁再敢妄言，休怪我剑下无情。”
满座皆静。灵溪望着他挺直的背影，忽然觉得眼眶发烫。原来有些守护，从不需要轰轰烈烈，只需一句坚定的话语，一个温暖的眼神，便足以抵挡所有风雨。
从九重天回来后，灵溪开始着手整理幽冥司的卷宗。那些泛黄的纸页上，记载着无数魂魄的轮回故事，也藏着她与上神前尘的痕迹。上神总陪在她身边，帮她抚平卷边的纸页，偶尔指着某段记录笑：“你看，这里写着，某年某月，有只小狐狸偷喝了忘川水，醉得在奈何桥头睡了三天。”
灵溪抢过卷宗，脸颊发烫：“哪有！明明是……”明明是当年她刚做冥主，心绪不宁，才会借酒消愁。
他笑着将她揽入怀中，下巴抵在她发顶：“是，是我记错了。”语气里的宠溺，像冬日的暖阳，融化了所有的不安。
开春后，桃林里的酒还没刨出来，灵溪却先有了身孕。消息传开，青丘的狐狸们送来的贺礼堆满了整个昆仑虚，连折颜上神的徒孙，都特意送来一坛新酿的桃花醉。
上神成了昆仑虚最忙碌的人。他不仅要处理事务，还要每日盯着灵溪喝安胎药，夜里更是睡不安稳，稍有动静便会惊醒，伸手探她的额头。
“师父，我没那么娇气。”灵溪靠在他怀里，摸着尚且平坦的小腹笑，“你这样，倒像是比我还紧张。”
他握住她的手，放在自己心口：“这里比我紧张。”他顿了顿，声音低沉而温柔，“灵溪，谢谢你。”
谢谢你，让我再次拥有家的温暖；谢谢你，让昆仑虚的桃花，有了新的意义；谢谢你，让我相信，无论历经多少轮回，爱终会寻到归途。
秋分时，灵溪顺利生下一对龙凤胎。男孩眉眼像上神，沉稳安静；女孩额间有颗朱砂痣，笑起来时眼睛弯成月牙，像极了灵溪。
上神抱着两个小小的婴儿，手足无措的样子，逗得灵溪忍不住笑。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男孩的小手，又轻轻戳了戳女孩的脸颊，眸中是化不开的温柔与珍视。
“给他们取个名字吧。”灵溪轻声说，指尖划过他的手背。
他想了想，声音温柔：“男孩叫墨念，女孩叫灵寻。”墨念，意为墨渊的思念；灵寻，意为灵汐的追寻。
灵溪望着他，眼眶微热。原来有些名字，早已藏在时光里，等了千年，终于能在这一世，赋予新的生命。
日子就这样在柴米油盐与欢声笑语中流淌。墨念和灵寻渐渐长大，墨念继承了上神的沉稳，总爱跟着父亲练剑；灵寻则像灵溪，活泼爱笑，总缠着母亲讲桃花林下的故事。
这日，灵溪坐在桃林里，看着上神教墨念练剑，灵寻则在一旁追着蝴蝶跑。阳光透过花瓣落在他们身上，温暖得像一场不会醒来的梦。
“在想什么？”上神走过来，递给她一杯温热的桃花羹。
灵溪接过杯子，靠在他肩上：“在想，我们真的很幸运。”
幸运能跨越三生三世的距离，再次相遇；幸运能在无数次轮回中，认出彼此；幸运能在这昆仑虚的桃花林下，拥有一个完整的家。
他低头吻她的发顶，声音轻柔：“不是幸运，是注定。”
注定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你，注定要历经风雨也要守护你，注定要在这桃花林下，执手共度余生。
夕阳西下，晚霞染红了半边天。灵溪牵着上神的手，墨念牵着灵寻的手，一家人慢慢往回走。桃林里的落英缤纷，像在为他们铺就一条通往永恒的路。
灵溪回头望了一眼那株合葬的老桃树，忽然觉得，它也在笑着。笑这跨越千年的等待终得圆满，笑这三生三世的纠缠终成眷属，笑这桃花林下的承诺，终于在岁月里，开出了最绚烂的花。
或许在很多年后，又会有迷路的小狐仙闯进昆仑虚，又会有玄衣上神在桃林里等待。但无论轮回多少次，无论时光如何变迁，有些爱，有些守护，总会像这昆仑虚的桃花一样，岁岁年年，永不凋零。
因为最好的永恒，从来不是长生不老，而是能与心爱的人，一起看遍四季流转，一起走过岁月漫长，一起将每一个平凡的日子，都过成最动人的诗篇。
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