桃安会走路时,正是昆仑虚的桃花开得最热闹的时节。她穿着小小的红衣,像团滚动的火焰,总爱追着小念的尾巴跑,发髻上歪歪扭扭插着片桃花瓣——那是灵悦特意为她别上的,说要让她从小就认得出桃花的香。
“慢点跑!”灵悦坐在石凳上,看着女儿跌跌撞撞的身影,手里还捏着刚绣到一半的虎头鞋。鞋面上绣着只小狐狸,额间用红丝线绣了颗痣,针脚比当年灵汐的工整些,却同样藏着满满的暖意。
砚秋从身后走来,手里端着两碗莲子羹,自然地将其中一碗推到灵悦面前:“刚从暖阁取的,还热着。”他望着桃安抓着小念耳朵不放的模样,忽然笑了,“这性子,随你。”
“明明随你。”灵悦舀起一勺羹,故意送到他嘴边,“当年你不也总揪着师父的胡子撒娇?”
他无奈地张嘴,莲子的清甜在舌尖散开时,忽然想起太祖父的手记里写过:“灵汐总说我撒娇,可她不知道,能让我放下剑的,只有她递来的那勺糖。”
桃安两岁生辰那日,青丘送来了辆雕花木马,木头上刻满了桃花纹。小家伙刚学会说“抱”,却执意要自己爬上去,小短腿在木马上蹬得欢,嘴里咿咿呀呀喊着“花——花——”。
灵悦靠在砚秋肩头,看着女儿指着漫天桃花笑,忽然轻声道:“你说,她是不是也记得些什么?”
砚秋握住她的手,指尖划过她腕间的红绳——那是用桃树皮编的,据说能连住前世今生:“管她记不记得,我们陪她重新走一遍就好。”
入夏时,幽冥司的孟婆带着新酿的桃花汤来访。她看着追着蝴蝶跑的桃安,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泪光:“灵汐主子当年也这样,总爱追着忘川边的萤火跑,上神就跟在后面,生怕她摔着。”
灵悦笑着递上刚做好的桃花糕:“尝尝这个?加了半勺糖,和曾祖母当年爱得那个味。”
孟婆咬了口,忽然捂住嘴哭了:“像,太像了……连甜度都分毫不差。”她从袖中取出个锦囊,里面是颗半透明的桃花晶,“这是当年上神用灵力养的,说要给孩子做长命锁,如今……”
灵悦接过桃花晶,触手温润,里面仿佛有朵桃花在轻轻摇曳。她转头看砚秋,见他正望着桃安的背影,眸中是化不开的温柔,忽然明白,有些念想,真的能跨越千年,在时光里找到归宿。
秋收时,桃安开始跟着灵悦学认字。灵悦在地上用树枝写“桃”字,小家伙就歪歪扭扭地跟着画,画到最后总变成个小狐狸脑袋。砚秋看了直笑,却在夜里悄悄用灵力将那些“狐狸字”拓在宣纸上,装订成册子,取名《桃安初笔》。
这日,灵悦翻着册子笑:“你看她画的,哪有半点‘桃’的样子。”
砚秋从身后抱住她,下巴抵在她发顶:“太祖父说,灵汐主子初学写字时,总把‘渊’字写成‘水’,上神就把每个错字都收起来,说这是‘独一份的心意’。”
灵悦摸着册子上的墨迹,忽然觉得心口暖暖的。原来有些偏爱,从不需要刻意模仿,早已刻在血脉里,在时光里代代相传。
冬雪落时,桃安得了场小病,夜里总哭闹。灵悦抱着她坐在暖阁里,哼着青丘的歌谣哄她,砚秋则在一旁煎药,药罐里飘出淡淡的桃花香——那是用老桃树上的枯枝煎的,据说能安神。
“你说她是不是想曾祖母了?”灵悦低头吻女儿滚烫的额头,那里的朱砂痣在烛火下亮得惊人。
砚秋倒出药汁,用小勺慢慢吹凉:“或许吧。”他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,轻声道,“太祖父说,雪天里,灵汐主子总爱说‘墨渊,我们去堆个桃花雪人吧’。”
灵悦抱着桃安,看着砚秋用桃花瓣堆出个小小的雪人,忽然笑了。雪人的脸上,用朱砂点了颗小小的痣,像极了桃安额间的那颗。
桃安的病好后,忽然学会了说“等”。她总坐在老桃树下,指着三生碑的方向,奶声奶气地喊“等——等——”,灵悦知道,她在等那个会陪她堆雪人的人,等那个会在药里多加半勺糖的人,等那份刻在时光里的温暖。
开春时,桃安牵着小念的尾巴,第一次走到了三生碑前。她伸出小手,轻轻摸着碑上“砚秋”与“灵悦”的名字,忽然咯咯笑起来,转身扑进灵悦怀里,指着碑石说:“花——开——”
灵悦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,只见碑石缝隙里,竟钻出株小小的桃树苗,顶着片嫩绿的新叶,像个刚睡醒的娃娃。
“你看,”砚秋握住她的手,声音温柔得像春风,“它也在等。”
等桃花再开,等岁月再长,等这跨越了三生三世的爱,在新的生命里,继续生根发芽,开出最绚烂的花。
风吹过桃林,落英缤纷,像场温柔的雨。灵悦抱着桃安,靠在砚秋肩头,看着远处练剑的弟子,看着追逐打闹的小狐狸,忽然觉得,这便是最好的永恒——
不是惊天动地的誓言,而是柴米油盐的平淡;不是长生不老的孤寂,而是儿孙绕膝的温暖;不是三生三世的纠缠,而是生生世世的相守。
他们的故事,还在继续。在昆仑虚的桃花里,在孩子的笑声里,在每一个平凡而温暖的日子里,永远不会落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