昆仑虚的桃花开得最盛时,灵悦的肚子已经显怀了。她穿着宽松的红衣,坐在暖阁里看砚秋整理药草,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隆起的弧度,像在抚摸件稀世珍宝。
“歇会儿吧。”砚秋放下手中的艾草,走过来替她披上狐裘,“大夫说不能久坐。”
灵悦仰头看他,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发间,鬓角已悄悄生出几缕银丝,却丝毫不减眉宇间的温柔:“你说,会是男孩还是女孩?”
他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心口,声音低沉而清晰:“男孩像我,女孩像你,都好。”他顿了顿,补充道,“最好额间也有颗朱砂痣。”
灵悦被他逗得笑出声,伸手捏他的脸颊:“贪心鬼。”
孕期的灵悦格外嗜睡,常常抱着枕头在桃树下晒太阳,梦里总出现模糊的场景:玄衣男子将红衣女子护在身后,对着漫天翼兵挥剑,剑尖却小心地避开她鬓边的桃花;江南的雨巷里,青布长衫的书生替撑伞的狐女拢紧衣襟,伞沿总往她那边倾斜。
“又做美梦了?”砚秋的声音将她唤醒,手里端着碗温热的莲子羹,“嘴角都翘到天上了。”
灵悦揉了揉眼睛,看着他将羹勺递到嘴边,忽然问:“师父,你说我们是不是真的在江南住过?”
他舀起一勺莲子喂她,轻声道:“太祖父的手记里写过,灵汐主子最爱江南的雨,墨渊上神便在那里盖了座小院,院里种满了桃树。”
“那我们也去盖座小院吧。”灵悦含着莲子笑,“等孩子生下来,就带他去看江南的雨。”
砚秋点头,替她擦去嘴角的羹汁:“好,都听你的。”
盛夏时,青丘的亲人来看望灵悦,带来了满满一箱婴儿衣物,每件都绣着桃花纹样。灵寻的后人抱着灵悦的胳膊,絮絮地讲着青丘的趣事:“……小世子刚学会化形,就吵着要去昆仑虚学剑,说要像曾曾外祖父那样厉害。”
灵悦笑着点头,忽然觉得胎动了一下,像小鱼在水里游。她抓住砚秋的手按在肚子上,两人相视而笑,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。
生产那日,昆仑虚的桃花开得格外灿烂,连平日里清冷的三生碑都泛着柔光。灵悦疼得满头大汗,抓着砚秋的手一遍遍念他的名字,他则俯在她耳边,一遍遍说“我在”,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。
“生了!是个女孩!”稳婆抱着襁褓出来时,脸上满是喜色,“额间还有颗朱砂痣呢!”
砚秋冲进产房时,灵悦正累得睁不开眼,却依旧抓着他的手不放。他握住那只冰凉的手,放在唇边轻轻一吻:“辛苦你了。”
女儿被裹在绣着桃花的襁褓里,眉眼像极了灵悦,额间的朱砂痣淡得像抹胭脂。砚秋抱着她时,动作僵硬得像尊石像,惹得灵悦忍不住笑:“轻点,她不是剑。”
他小心翼翼地将女儿放在灵悦身边,指尖轻轻碰了碰那小小的鼻尖:“叫什么名字好?”
灵悦望着窗外的桃花,轻声道:“叫‘桃安’吧,愿她像桃花一样,岁岁平安。”
桃安满月那日,昆仑虚摆了宴席。墨念的后人带着孩子来贺喜,小孩子们围着襁褓里的桃安,好奇地戳她的小脸蛋。灵悦靠在砚秋怀里,看着满座亲人,忽然觉得圆满。
“你看,”她轻声说,“我们的家,越来越大了。”
砚秋低头吻她的发顶,目光落在桃安额间的朱砂痣上,又望向远处三生碑的方向,那里的桃花开得正盛,像极了很多年前,红衣狐女与玄衣上神初遇时的模样。
“是啊,”他轻声道,“会一直大下去的。”
秋分时,桃安学会了笑,一逗就咯咯地乐,小拳头总爱抓着灵悦发间的桃木簪。灵悦抱着她坐在暖阁里,看着砚秋教弟子们练剑,忽然觉得,这便是最好的岁月——
没有战火纷飞,没有生离死别,只有桃花年年开,亲人常相伴,连时光都变得温柔起来。
这日,灵悦整理旧物,翻出砚秋年轻时画的桃花图。图上有行小字:“等一个红衣人,共守这片桃林。”她笑着将图放在桃安的襁褓旁,忽然发现,女儿抓着图角的手指,正对着那行字轻轻晃动,像在应和。
砚秋走进来,看到这一幕,忽然从身后抱住灵悦:“你看,她也懂。”
灵悦靠在他怀里,听着他沉稳的心跳,又听着女儿均匀的呼吸,忽然觉得,所谓永恒,从来不是长生不老,而是这样平凡的瞬间——
阳光落在书页上,桃花香漫过窗棂,你在身边,孩子在怀里,岁月静好,现世安稳。
风吹过桃林,落英缤纷,像场温柔的雨。老桃树的叶片沙沙作响,仿佛在为这对相守的恋人,为这个新生的婴孩,唱着最古老的歌谣。
他们的故事,还在继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