番外：桂花香

三年后的冬天，临安城落了场罕见的大雪。

武监司的院子里积了半尺厚的雪，林野正拉着几个新来的师弟堆雪人，叫嚷声快掀翻了屋顶。阿竹抱着一摞刚抄好的兵书从藏书楼出来，就见个雪球“啪”地砸在廊柱上，雪沫子溅了他一袖子。

“林野！”他扬声喊。

林野回头吐了吐舌头，手里的雪球却没停，反而精准地砸中了不远处正翻棋谱的苏慕言。苏慕言放下书，掸了掸肩上的雪，慢悠悠地抓起一把雪，捏成球——不等他出手，林野已经抱着头蹿到了阿竹身后。

“阿竹哥救命！苏慕言要公报私仇！”

阿竹无奈地笑，刚要说话，就见院门口探进来个熟悉的身影。柳教头穿着件灰布棉袍，鬓角多了些白霜，手里还拎着个油纸包，正眯眼往院里看。

“柳教头？”阿竹又惊又喜。

院里瞬间静了，连最皮的小师弟都规规矩矩站好。柳教头大步走进来，把油纸包往石桌上一放，笑道：“看你们冻得慌，带了点东西。”

油纸一打开，一股甜香混着桂花香漫开来——是满满一包桂花糕，糕点上还撒着层细密的糖霜，像落了层薄雪。

“李伯的手艺？”苏慕言挑眉。

“可不是嘛，”柳教头拿起一块递给阿竹，“那老头子听说我要回临安，天不亮就爬起来蒸糕，说你们几个就好这口。”

阿竹咬了一口，温热的糕点在舌尖化开，还是记忆里的味道。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在边关，苏慕言塞给他的那半块干硬的桂花糕，那时风里都是沙土味，可咬下去的瞬间，竟和此刻一样暖。

林野早抢了两块塞在嘴里，含混不清地说：“还是李伯懂我们！对了教头，您怎么突然回来了？”

“边关换了新校尉，我这把老骨头也该歇歇了。”柳教头望着院角那棵光秃秃的桂花树，“倒是你们，去年击退海盗那仗，打得不错。”

阿竹耳尖微红。去年秋天，他们三个带着武监司的队伍驰援东海，在礁石滩上跟海盗周旋了半月，最后是苏慕言算准潮汐，林野带着人从暗礁后突袭，才一举端了贼窝。回来时，临安城的桂花正开得盛，李伯在巷口摆了张桌子，给他们每人端了碗桂花甜汤。

“对了，”柳教头忽然想起什么，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，递给阿竹，“这个给你。”

布包里是半块麦饼，用当年那块油纸小心地包着，饼已经硬得像石头，却还能看出当年的纹路。是阿竹留在边关的，他本以为早丢了。

“柳教头……”阿竹捏着那半块饼，忽然说不出话。

“在边关收拾营房时捡到的，”柳教头拍了拍他的肩，“知道你念旧。”

雪还在下，落在桂树枝桠上，簌簌地响。林野已经和师弟们闹着去打雪仗，苏慕言靠在廊下翻着棋谱，阳光透过雪雾照进来，把他的侧脸映得柔和。阿竹把半块麦饼小心地收进怀里，又拿起一块桂花糕，咬下时，忽然觉得这雪夜格外暖。

原来有些味道是不会变的。就像李伯的桂花糕，像边关带回来的麦饼，像身边这些吵吵闹闹的人。

雪落满了武监司的青瓦，远处的临安城裹在白茫茫的雪里，安静又安稳。阿竹望着那棵桂花树，忽然盼着春天快点来——等雪化了，等桂花开了，他们还能像现在这样，围着石桌分食一块桂花糕，听林野扯谎说自己能一拳打穿城墙，看苏慕言冷不丁地戳破他。

日子会像这桂花糕一样，带着点甜，带着点暖，在寻常的岁月里，慢慢铺陈开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