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洁工

诵聿怀憋屈地闭上嘴。他偷偷打量着近在咫尺的女人——她的睫毛很长，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；鼻梁高挺，嘴唇薄而红润，下唇中央有一颗几乎看不见的小痣。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右耳上的七个耳洞，每个都戴着极简的银环。

"看够了吗？"章铭闻突然抬眼。

诵聿怀慌忙移开视线，耳根发烫。就在这时，店门被推开，一个穿着时髦的女孩探头进来："铭闻姐，我约了三点补色..."

女孩看到光着上身的诵聿怀，眼睛瞬间瞪大："哇哦，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？"

"想什么呢。"章铭闻扔给诵聿怀一件备用T恤，"路边捡的流浪狗，包扎一下。"

诵聿怀："......"

女孩笑嘻嘻地凑过来："小哥哥长得不错嘛，要不要纹个身？我们铭闻姐技术超好的！"

诵聿怀正要反驳，章铭闻已经一把拎起他的后领："包扎完了，滚吧。记得把医药费转我微信。"

"我没你微信。"诵聿怀耍赖。

章铭闻眯起眼睛："那你是想赖账？"

两人对峙三秒，最终以诵聿怀掏出手机告终。扫码添加好友时，他注意到章铭闻的微信头像是一只黑猫，朋友圈仅三天可见。

"行了，别挡着我做生意。"章铭闻开始赶人。

诵聿怀磨磨蹭蹭地走到门口，突然转身："那个...你为什么要帮我？"

章铭闻正在准备纹身器械，闻言头也不抬："顺手而已。"

"哦..."诵聿怀低头看着自己手臂上丑陋的纹身，突然问，"你说我的纹身很烂，那...你能帮我改好吗？"

章铭闻终于抬起头，似笑非笑："怎么，现在知道追求艺术了？"

"就当是吧。"诵聿怀挠挠头，"多少钱都行。"

"不接。"章铭闻干脆利落地拒绝，"我的预约排到三个月后，没空伺候小屁孩。"

诵聿怀急了："我可以等！而且我不是小屁孩，我十九了！"

"在我眼里就是小屁孩。"章铭闻指了指门外，"现在，出去。"

诵聿怀垂头丧气地走到门口，突然灵机一动，转身大喊："你要是不接，我就天天来店里蹲着！反正我闲得很！"

章铭闻的动作顿了一下，缓缓转头，眼神危险："你威胁我？"

"不是威胁！"诵聿怀缩了缩脖子，"是...是请求！特别诚恳的那种！"

纹身店里陷入沉默。时髦女孩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，突然噗嗤笑出声："铭闻姐，你就答应他嘛，多可爱啊。"

章铭闻长叹一口气，揉了揉太阳穴："...下周一晚上八点，迟到一分钟就永远别来了。"

诵聿怀眼睛一亮："真的？太好了！我一定准时到！"

他兴高采烈地冲出店门，差点撞上路灯。章铭闻看着少年雀跃的背影，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。

"铭闻姐，你不对劲哦～"女孩揶揄道，"平时不是最讨厌这种街头小混混吗？"

章铭闻戴上口罩，声音闷闷的："...闭嘴，躺好。"

门外，诵聿怀摸着身上干净的T恤，心跳莫名加速。他回头看了眼"铭刻"的招牌，那只黑猫图案仿佛在对他眨眼。

周一晚上七点五十，诵聿怀已经蹲在纹身店门口等了半小时。他换了身干净衣服，甚至破天荒地洗了头。当章铭闻拎着晚餐回来时，看到的就是少年像只等待投喂的流浪狗似的眼巴巴望着她。

"...你来太早了。"章铭闻无奈地开门。

"我怕迟到嘛。"诵聿怀亦步亦趋地跟进去，好奇地东张西望，"今天只有我们两个？"

"嗯，周一店休。"章铭闻放下包，洗手消毒，"想好要改什么了吗？"

诵聿怀撸起袖子，露出那条惨不忍睹的青龙："就...把它变得帅一点？"

章铭闻戴上手套，仔细检查他的纹身："线条全糊了，颜色也晕得厉害。谁给你纹的？"

"就...街边摊，五十块钱..."诵聿怀越说声音越小。

章铭闻翻了个白眼："五十块钱买包烟不好吗？"她拿出ipad，快速画了几笔，"传统龙纹讲究形神兼备，你这条...充其量是条蚯蚓。"

屏幕上，一条栩栩如生的青龙逐渐成型，鳞片分明，龙须飘逸，眼神凌厉又不失威严。

诵聿怀看呆了："这...这能纹在我手上？"

"不然呢？"章铭闻挑眉，"躺下吧，先打底稿。"

接下来的三个小时，诵聿怀经历了人生中最奇妙的体验。章铭闻工作时完全变了个人，专注而严肃，每个动作都精准得像外科医生。纹身机的嗡鸣声中，他看着她微微蹙眉的侧脸，突然觉得手臂上的刺痛都不算什么了。

"疼就说。"章铭闻头也不抬。

"不疼！"诵聿怀嘴硬，实际上已经掐红了另一只手的掌心。

章铭闻轻笑，放轻了力道："逞强。"

凌晨十二点，纹身终于完成。诵聿怀看着手臂上焕然一新的青龙，震惊得说不出话来——那龙仿佛要破皮而出，每一片鳞甲都闪着光泽，龙眼炯炯有神，与他原来那个简直是云泥之别。

"这...这太厉害了..."他语无伦次，"铭闻姐，你简直是神仙！"

章铭闻正在收拾器械，闻言嘴角微扬："基本操作。"

"多少钱？我...我可能暂时付不起，但我可以打工还！"诵聿怀急切地说。

"算了，当我的练习作品。"章铭闻摆摆手，"回去吧，记得护理。"

诵聿怀却没有动。他盯着章铭闻的背影，突然说："我能...经常来看看吗？"

章铭闻转身，疑惑地看着他。

"就...我想学纹身。"诵聿怀鼓起勇气，"不是闹着玩的，是认真的！"

章铭闻沉默片刻，突然伸手捏住他的下巴，迫使他抬头："为什么？"

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数清对方的睫毛。诵聿怀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，心跳如雷："因为...因为..."

"算了，不重要。"章铭闻突然松开手，"每周三下午来当清洁工，干满三个月再说。"

诵聿怀眼睛一亮："真的？你答应教我了？"

"再吵就反悔。"

"不吵不吵！"诵聿怀做了个拉上嘴巴的动作，却掩不住眼里的笑意。

送走欢天喜地的少年后，章铭闻靠在门上，长舒一口气。她摸出烟盒，却发现自己的手微微发抖。

"真是...麻烦的小鬼。"她自言自语，却忍不住想起少年亮晶晶的眼睛。

窗外，夏夜的蝉鸣声此起彼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