魔方

房间里没有半点声音，除了均匀而缓慢的呼吸。

张天昊静静地坐着，拒绝一切访问请求。他想起第一天来到营地时，他刚满十二岁，这间房间里曾经有两张床和一幅巨大的城市地图。穆非带他熟悉有关RealBS的一切，从黄昏的河流到金盏花上的露珠，从码头边的巷子到装饰用的巨大烟囱，穆非总是面带微笑地称RealBS-09为——世界。

两人曾偷偷跑到“世界边境”，站在空气循环机的下方遥望远处水墨画般的浓绿和浅黄色迷雾。张天昊因眩晕反应，差点引起工程师的注意，穆非带着他步行五公里路，直到进入城区清甜稳定的空气中。

不论营地的人怎么看待穆非，张天昊都无法将这位带着他长大的人视作背叛者。

从最优秀的捕捉者到营地的背叛者，再到彻底失踪，穆非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？张天昊曾经问过瑞文很多次，瑞文从不回应。

唯一的一次，瑞文摇了摇头，眼神落寞，神似忏悔，其余的时间里瑞文很少提起穆非，也不喜欢任何人谈论他。

营地的主要工作就是稳定RealBS，稳定RealBS的一切。捕捉者的主要工作则是修正RealBS，修正RealBS需要修正的一切。

“为什么一定要稳定呢？”张天昊想起穆非曾经提出过这样的问题，他答不上来。穆非说：“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，比如RealBS的世界才是真实的。”

张天昊当场大笑，这怎么可能？RealBS就算还原度再高也肯定不会是真实世界。穆非真理测试的分数特别高，他对真实和虚假的判断从不出错，怎么可能从他的嘴里说出这样天马行空的猜测？

穆非毫不掩饰对这种猜测的兴趣，他拿出两个打乱的魔方放在张天昊面前，说道：“比一场，看看谁的速度更快。”

三阶魔方在二人手中飞快旋转，一如既往，二人所花费的时间相差不到三秒，穆非总是更快一些。他将还原后的魔方推到张天昊眼前，明亮的双眸凝视着张天昊，“三秒足够一个人周游八十个世界，这个道理尼恩比瑞文更明白。”张天昊还记得那一天穆非用魔方作了一个比喻，他说每一个方块都是一个虚拟世界，魔方每旋转一次，每个世界都在变化，彼此间的联系和改变有时候是清楚的，有时候是看不清的，当它们处在背面的时候其实眼睛看不到它的变化，转动魔方的时候总有几个位置你看不到，但是你以为对一切了如指掌，其中的原因是三阶魔方拥有中心块。

穆非将中心块比作营地所在的真实世界，他说，黄色中心块是理事会、蓝色是营养剂、白色是生育中心、红色是捕捉者、绿色是环境局、橘色是工程师，在真理测试中，捕捉者需要在一个满是镜子的房间里完成一系列情景测试，这些测试只有两个选项——真实和虚假，穆非认为通过测试的秘诀始终只有一个，即找到真理之锚，用魔方来比喻就是确认中心块的位置，不论如何翻转，中心块代表的始终都是稳定的真实，相应的，RealBS就是围绕中心块的方块，它可以是每层九块也可以是一百层魔方，一千层魔方。

张天昊同意这个比喻，可是这不正说明维持真实世界和虚拟RealBS之间的平衡至关重要，捕捉者的工作任重道远吗？穆非却说，他们应该怀疑真理测试也未必是真实的，也许一切不过是一场游戏，而瑞文老师可能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。张天昊不知道穆非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，也许他真的是个疯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