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日后的月色,浓得像化不开的墨。
苏青禾和沈清辞站在云台山的山脚下,借着月光看清了前方那座废弃道观的轮廓。道观的山门早已坍塌,只剩两根斑驳的石柱,上面爬满了枯藤,像两只瘦骨嶙峋的手,在夜色里张着。
“李队带着人在山下布控,守住了所有出口。”沈清辞检查着桃木剑,剑身上的符咒在月光下泛着淡金色的光,“我们进去后,找到暗河入口就发信号。”
苏青禾点点头,将装着艾草包的布包背紧,腕间的红绳不知何时变得滚烫,胡家太爷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:“丫头,那暗河里有水煞,等会儿见了黑浪就闭眼,别被迷了心窍。”
“知道了,太爷。”她在心里应着,跟着沈清辞踏入道观。
道观里积满了灰尘,踩上去“沙沙”作响。正殿前的香炉倒在地上,碎成了好几块,地上隐约能看见拖拽的痕迹,一直延伸到后殿。
“他们应该从这里进了暗河。”沈清辞蹲下身,指尖沾了点地上的湿泥,放在鼻尖闻了闻,“有煞气的味道,还很新。”
后殿的神像早已被推倒,露出后面一面光秃秃的墙。沈清辞敲了敲墙面,某处发出“空”的回响。他用桃木剑在墙上划了个圈,砖石应声而落,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,里面黑漆漆的,透着股潮湿的腥气。
“我先下。”沈清辞打开手电筒,光柱刺破黑暗,照亮了陡峭的石阶,“抓紧我的衣角。”
苏青禾依言抓住他的道袍衣角,两人一前一后往下走。石阶湿滑,长满了青苔,走了约莫百十来级,脚下突然传来水声——暗河到了。
河面上漂浮着一层薄薄的白雾,雾气里裹着细碎的光点,看着像萤火虫,却带着刺骨的寒意。沈清辞用手电筒照向水面,只见河水是墨黑色的,深不见底,岸边停着艘小小的木船,船上还放着几盏油灯。
“他们就是坐这船进去的。”沈清辞跳上木船,船身晃了晃,“上来吧,小心点。”
苏青禾刚站稳,就听见水里传来“咕嘟”声,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底下冒泡。她想起胡家太爷的话,赶紧闭上眼,可那些光点却透过眼皮渗进来,在眼前晃成一片虚影——她好像看见好多人影在水里挣扎,伸手朝她抓来。
“别睁眼!”沈清辞突然握住她的手腕,他的指尖带着本命符的暖意,瞬间驱散了那些虚影,“是水煞在勾你的魂魄,集中精神。”
苏青禾这才回过神,额头已渗出冷汗。她紧紧攥着沈清辞的手,掌心的温度让她安定了些。
木船顺着水流往前漂,两岸的石壁上布满了孔洞,风从洞里穿过,发出呜呜的声响,像有人在哭。沈清辞点燃油灯,昏黄的光线下,能看见石壁上刻着许多符号,和镇魂会的弯钩标记一模一样。
“这些标记是用来引煞气的。”沈清辞指着那些符号,“他们在暗河里布了阵,想借白河的水势,把灵脉的煞气冲到下游的三个县。”
说话间,前方的水面突然涌起黑浪,浪头里裹着个巨大的黑影,直扑木船而来。沈清辞将苏青禾护在身后,桃木剑出鞘,剑身上的符咒“嗡”地亮起:“孽障!”
那黑影落到船上,竟是个浑身长满绿毛的水鬼,指甲又尖又长,朝着沈清辞抓来。沈清辞侧身避开,桃木剑横扫,正砍在水鬼肩上,水鬼发出一声惨叫,化作一滩黑水。
可更多的黑浪涌了过来,水里冒出上百只水鬼,密密麻麻地围了上来。
“是生桩里的冤魂,被煞气化成了水煞!”苏青禾急道,她摸出布包里的艾草,往油灯上一凑,艾草立刻燃起绿色的火焰,“胡家太爷说,艾草能驱水煞!”
绿色的火焰一照,那些水鬼果然后退了些,发出痛苦的嘶鸣。沈清辞趁机掏出本命符,往火里一扔,符纸燃起来的瞬间,他念起咒语:“天地玄宗,万炁本根,破煞!”
火焰突然暴涨,化作一道火墙,将水鬼们挡在外面。木船借着这股势头,冲破黑浪,往前疾行。
又漂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,前方出现了一处溶洞,洞口立着个石台,上面放着个黑盒子,正是镇魂会用来装神木碎片的那个。石台周围站着几个穿黑袍的人,为首的是个戴面具的老者,手里拿着根拐杖,拐杖头正是弯钩的形状。
“终于来了。”老者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,“沈道长,苏小姐,把剩下的神木碎片交出来,或许还能留你们个全尸。”
沈清辞将苏青禾推到身后,桃木剑直指老者:“镇魂会作恶百年,今天该了结了。”
“了结?”老者冷笑一声,举起拐杖,往地上一顿,“那得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!”
随着他的话音,溶洞两侧的石壁突然裂开,里面涌出更多的煞气,凝聚成一只只黑色的手,朝着两人抓来。
苏青禾深吸一口气,从怀里掏出师父留下的古籍,翻开记载着镇压之法的那一页:“沈清辞,用你的本命符混我的血!”
她咬破指尖,将血滴在沈清辞递来的本命符上,符纸瞬间燃起金红色的火焰。沈清辞抓起符纸,朝着石台扔过去,火焰在空中炸开,形成一个巨大的阵法图,将煞气牢牢罩在里面。
“不可能!”老者见状,急得亲自扑上来,拐杖直取苏青禾面门。沈清辞眼疾手快,桃木剑脱手飞出,正中老者的面具。面具碎裂,露出张布满皱纹的脸——竟是陈老先生茶馆里的那个老伙计!
“是你?”苏青禾愣住了。
老伙计嘿嘿笑起来,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,像朵干枯的菊花:“当年没能盗走木像,如今能亲手毁了灵脉,也算是了了心愿。”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,就想点燃石台边的炸药,“一起同归于尽吧!”
沈清辞飞身上前,一脚踹掉火折子,反手一掌拍在他胸口。老伙计喷出一口黑血,倒在地上,眼睛死死地盯着阵法图,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。
阵法图里的煞气渐渐消散,那些水鬼也化作光点,慢慢飘向溶洞深处。苏青禾走到石台边,打开黑盒子,将里面的神木碎片与自己带来的拼在一起,正好是完整的一块。
她和沈清辞对视一眼,按照古籍里的记载,将神木碎片放在石台中央,再将混着纯阴血的本命符灰烬撒在上面。神木碎片突然发出柔和的绿光,顺着石台渗入地下,暗河里的黑水渐渐变得清澈,空气中的腥气也散了。
“成了。”苏青禾松了口气,瘫坐在地上,腕间的红绳恢复了常温,胡家太爷的声音带着笑意:“丫头,好样的。”
沈清辞递给她一瓶水,自己也靠在石壁上喘气:“李队他们该等急了。”
两人沿着来路返回,走出道观时,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。李队带着人迎上来,看到他们平安无事,长舒了一口气:“可算出来了,里面情况怎么样?”
“解决了。”沈清辞笑着扬了扬手里的桃木剑,“灵脉保住了。”
阳光穿过云层,照在云台山的山顶,镀上一层金边。苏青禾看着沈清辞的侧脸,突然觉得,这场跨越百年的守护,终于在他们手里画上了句号。
只是她不知道,在她背包的夹层里,那本古籍的最后一页,还藏着一行极小的字,像是后来添上去的:
“镇魂未绝,暗河之下,尚有一穴……”
而这行字,正被晨光悄悄照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