指纹锁的感应区在玄关暖光下泛着浅银，沈逸清的拇指按上去时，发出一声“咔哒”的轻响，门轴带着点经年累月的微涩转开，玄关地垫上落着半片风干的银杏叶，是上周风刮进来的，他今天才注意到。
换鞋时他随手将保鲜袋放在了鞋柜上，然后先去换了一身灰色家居服，布料光滑，贴着皮肤很舒服，比身上的衬衫多了点温度。他脱外套的动作像拆解机械零件，先解袖口纽扣，再扯领口，叠得方方正正搭在椅背上。
客厅飘着点灰尘，在夕阳透过纱帘的光里缓慢浮动。他从阳台角落拖出个快递纸箱，是前阵子买打印机送的，拆开时留下的折痕还清晰。蹲下身然后把保鲜袋里的沈亦倒进去，那团黑乎乎的东西落在箱底，停顿了两秒，又开始不紧不慢地蠕动，边缘蹭到纸箱内壁的硬纸板，没发出一点声音。
从书包中摸出手机，沈逸清这才注意到先前情绪波动值为3的提醒，在他平淡的生活中，可能也就只有发工资才能让他的情绪从2有了波动。
他低头戳了戳箱子中的沈亦，它迅速黏上了沈逸清的手，似乎是有些讨好的意味，沈逸清又看了眼手机。
“ 3分啊”沈逸清低声说，声音里听不出是疑惑还是确认。
他准备收回手，却发现沈亦吸得很紧像是不情愿放开，他平静地揪起它的身体，一点一点地将手指从中扯了出来。
沈亦又被放回盒中，不甘心地把自己摊开，开始装死。
见状，沈逸清站起来，拿起手机浏览器上输入「如何跟新养的宠物打好关系」，出来的第一条是「进行适当陪伴和互动」，第二条是「为它准备自己的小窝」
沈逸清若有所思。
第一条对他来说还是有点难度，那就从第二条开始吧。
家里有一间空闲的客卧，可以做为沈亦的房间。沈逸清这么想着，迈步走向客卧。
客卧的门虚掩着，推开门时，合页“吱呀”响了一声。
沈逸清站在门口看了几秒：客卧不大，靠墙的旧书架上没有一本书反而堆着没拆封的快递盒，地板上落着层薄灰，是他搬进来后就没怎么踏足过的地方。
他从卫生间拿来拖把，拖着地走直线，从门廊到窗台，一遍过，灰痕消失得干干净净。书架上的快递盒被搬到客厅角落，码成整齐的立方体。把床单重新铺上，最后从储藏室翻出块浅灰色的旧地毯，铺在房间中央，让这里尽可能看上去“温馨”一些。
做完这一切，他回到客厅，把箱子中的沈亦放了出来，但就在这时，它突然剧烈地收缩了一下，像被无形的手攥紧又猛地松开。下一秒，数不清的眼球从它光滑的表面冒了出来——不是人类的那种圆睁，而是更接近某种冷血动物的竖瞳，虹膜泛着浑浊的灰白，瞳孔细得像缝衣针，密密麻麻地嵌在黑团上，转眼就布满了大半表面。
沈逸清瞳孔微缩。
后颈的皮肤猛地传来一阵发麻的刺痛，比平时芯片启动时更清晰。他下意识摸了摸那里，指尖触到薄膜下微微发烫的边缘——口袋里的手机跟着震动，屏幕亮得有些晃眼：「情绪波动值：5（显著波动）」
沈逸清的视线在那些眼球上顿了半秒，喉结无意识地滑动了一下。不是害怕，更像系统突然弹出的错误提示——大脑里“正常生物形态”的数据库被撞出个缺口。他盯着最中间那颗眼球看，竖瞳里映出他自己模糊的影子，像面蒙了灰的镜子。
“沈亦？”他试探着开口。
那些眼球突然同时转动，细缝般的瞳孔齐齐对准了他的脸。
那些眼球齐刷刷对准他的瞬间，沈亦突然动了。不再是缓慢的蠕动，而是像被无形的力牵引着，贴着地毯朝他滑过来，黑团边缘微微扬起，带着点试探的弧度，那些灰白眼球始终锁定着他的脸，竖瞳里的影子随着距离拉近，渐渐清晰起来。
就在离他脚边还有半尺远的地方，沈亦停住了。它轻轻颤动了一下，紧接着，一阵极其细微的嗡鸣从黑团里传出来，不是震动的声响，更像某种频率极低的共鸣，贴着地面钻进沈逸清的耳膜——奇异地带着点柔和的质地，像老式收音机没信号时的沙沙声，却被滤去了所有尖锐的毛刺。
它又往前挪了挪，几乎要碰到他的拖鞋，那些眼球眨了一下（如果那能算眨的话），竖瞳微微放宽，虹膜的灰白色里似乎透出点更浅的光。嗡鸣声也跟着变了调，频率高了些，像在回应他刚才的停顿。
沈逸清低头看着脚边这团漆黑又布满诡异眼珠的东西，后颈的芯片持续发烫。手机屏幕上，「情绪波动值：5（持续）」的字样亮着，下面多了行小字「生理反应：心率微升，瞳孔收缩频率增加。」
有多少年，他的情绪波动没有超过3了呢。
他没后退，也没说话。沈亦似乎把这当成了默许，又往前蹭了蹭，一根细小的、柔软的血肉触肢从主体上分离出来，小心翼翼地向前伸展，试探性地碰了碰他的鞋尖，那触感是温热而略带湿润的，像初生动物的鼻尖。触碰过后，它迅速缩了回去，仿佛有些害羞，像在撒娇。
嗡鸣声变得更轻，带着点持续不断的震颤。
感觉到它没有恶意，沈逸清慢慢后退着，而沈亦紧紧跟着他在地上蠕动，被引导着来到客卧门口。
沈逸清垂着眼，长而直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，几缕额发垂落，恰好遮住眉骨，把他脸上所有可能泄露情绪的细节都藏进了半明半暗里。
他的视线落在脚边的沈亦身上，不聚焦，也不移动，像在研究一块需要标注的数据样本。那些灰白眼球还对着他，竖瞳里映出他模糊的影子，连同那几缕垂落的发丝，一起被收进那片小小的、浑浊的光亮里。
“这里以后是你的房间，沈亦”
这团血肉似乎对他的声音产生了反应。它表面那些形态不一的眼球都清晰地倒映出沈逸清的身影。声音在空气中震动，尽管它还无法理解语言的含义，但它记住了这个特定的音节——“沈亦”，这似乎是它的名字。
它蠕动着，用柔软的、尚未成型的触肢笨拙地向沈逸清的方向挪动了一点。粘稠的肉团在干净的地板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，它努力地、本能地想要靠近他，它所有的眼睛都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，流露出一种纯粹的、不含杂质的依赖和亲近。
它对“房间”没有概念，但它能感受到这个空间与之前冰冷的地板不同。这里的空气似乎更柔和，光线也更温暖。
它学着沈逸清的样子，将视线在房间里巡视了一圈，最终还是落回了他的身上。
沈逸清和它众多眼球们对视一眼，莫名有些不自在，轻咳一声对沈亦说
“房间就是用来休息的地方，像那个地毯，你可以在上面睡觉”他指着地上的灰色地毯。
沈向前挪动了一小段距离，一根触肢试探性地碰了碰铺在地上的毛绒地毯，柔软的触感让它停顿了一下。随后，它小心翼翼地将整个身体都挪到了地毯上，似乎很喜欢这种柔软温暖的感觉。它所有的眼睛依旧追随着沈逸清，仿佛在等待他的下一步指示。
这时，沈逸清的手机又亮了起来，「情绪波动值：3（略有波动）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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