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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句“小妹妹,你别哭了”以后。
叶晞遥愣住了,满含泪光的眼里是充斥着惊异和茫然的。两年内那些被恐惧、尖叫和驱赶所填满的夜晚,竟然有人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话。这是安慰她吗?
委屈非但没有因为这句安慰而消散,反而像找到了缺口,更加汹涌地漫了上来。她抬起头,泪眼汪汪地望着杨博文和其他三人,小巧的鼻子抽了抽,嘴唇微微撅起,眼看就要爆发出更汹涌的哭声。
三人虽然吓得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,但一种莫名的冲动,或者说,是在极度恐惧中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——试图用安抚来换取一线生机的本能。于是他们也硬着头皮,学着杨博文的样子,小心翼翼地凑近了些。
左奇函“对呀,小妹妹哭这么久也太累了吧…!”
左奇函“这半夜的多冷嘛”
左奇函努力想从嗓子里挤出一点温和,却因为紧张而显得异常僵硬。
陈奕恒还有张桂源也跟着附和,同样。
他们不敢问她的名字,不敢问她为什么在这里,甚至连“鬼”这个字眼都不敢提。心底几乎已经认定,眼前门后这个哭泣的、声音娇软的存在,就是医院传闻里那个赶不走的、怨气冲天的女鬼。
此刻的安慰,与其说是同情,不如说是在猛兽露出脆弱一面时,战战兢兢递出的一小块肉,祈求着对方能因此温和一些。
然而,这笨拙的、充满恐惧的安慰,却像一丝微弱的暖流,渗入了叶晞遥冰封的灵魂。
她继续哭着,但哭声不再是最初那种撕心裂肺的绝望哀嚎,而是变成了更加委屈的、带着倾诉欲望的啜泣。
叶晞遥“呜呜……我好害怕……”
叶晞遥“我心里好难受……我想回家里……呜呜呜……”
四位少年屏息听着,心脏依旧高悬。他们不敢接话,不敢追问任何,不敢去触碰她话语里那显而易见的惨剧。他们只是一味地、机械地重复着苍白无力的安慰:
“会好的……会好的……”
“别想那么多了……”
“我们听着呢……”
这场面诡异而又透着几分荒诞。
不知不觉,墙上的电子钟显示,已经快凌晨三点了。窗外的夜色依旧浓重,但医院外的世界似乎有了一丝即将苏醒的预兆。
叶晞遥哭了太久,积压的情绪似乎得到了一些宣泄,加上那微弱“温暖”的奇异作用,她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,变成了小声的、间歇性的抽噎。
四人也早已疲惫不堪,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绷状态,此刻见哭声渐止,互相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强烈的想要逃离的欲望。
张桂源“那个…小妹妹,时间很晚很晚了。”
张桂源“我们得走了……”
此话一出,门内瞬间陷入了沉默。连那细微的抽噎声都停止了。
最终,他们只感觉到,那股阴寒气息似乎波动了一下。然后,叶晞遥什么也没说。
他们不敢再多待,互相使了个眼色,小心翼翼地、几乎是踮着脚尖,一步步后退,直到退到足够远的距离,才猛地转身,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冲向了另一侧终于维修好的电梯。
在电梯门关上的最后一刹那,左奇函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走廊尽头那扇依旧紧闭的楼梯门。
恍惚间,他似乎看到,在门上的那个狭小的观察窗口后,有一张极其苍白、却异常精致的小脸一闪而过。那双大大的、似乎还带着水光的眼睛,正静静地、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。
那一眼,清澈,空洞,带着未散尽的悲伤,还有一丝…茫然的好奇?或者说,是依赖?
电梯门彻底合拢,将那道视线隔绝。但那一瞬间的印象,却如同烙印般,深深地刻在了四个少年的脑海里。回去的路上,无人说话,车内气氛压抑。那一瞥带来的感觉太奇怪,太复杂,让他们心有余悸,又隐隐感到一丝不安。他们怕那个小鬼会不甘寂寞,或者因为被“安慰”而产生了什么他们无法理解的念头,从而跟上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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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他们的预感完全正确。
那短暂的、笨拙的安慰,那四团旺盛的、带着生机的阳气,在叶晞遥冰冷的世界里留下了痕迹。她第一次感觉到,除了怨恨和恐惧之外,还有一点点类似于“温暖”的东西。
她真的好想找到那个凶手。这种执念从未如此强烈过。困在医院两年,她毫无头绪,无能为力。
一个念头悄然爬上了她的心头。
作为魂体,她本能地知道,过于强烈的阳光会对她造成伤害,白天的活动会受到很大限制。而阳气旺盛的活人,就像温暖的庇护所。跟在这样的人身边,似乎能抵消一部分外界阳气对她的压制。而且,她可以自己选择是否被看见。这是她成为怨灵后自然而然懂得的能力。
她不知道他们的名字,他们也不知道她的。这似乎没什么关系。
她不想再一个人待在这冰冷的医院里了。她想要靠近那些鲜活的生命。
于是,她悄悄地、无声无息地穿过了墙壁,来到了医院外。凌晨的街道空无一人,清凉的夜风对于魂体的她而言,没有任何感觉。她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四道尚未远去的、异常鲜明的阳气轨迹,像黑暗中指引方向的丝线。
她慢慢地、保持着一段距离,跟在了那辆载着四个少年的车后面。她的速度很快,远超常人,轻盈地飘荡在夜色中,如同一个被遗忘的影子。
四人毫无察觉。他们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庆幸和那一瞥带来的复杂心绪中,完全没有意识到,一个他们恐惧又怜悯的存在,已经悄然追随而至。
叶晞遥跟着他们,来到了一栋看起来管理严格的公寓楼——时代峰峻为练习生准备的宿舍。她轻而易举地穿过了大门和墙壁,跟着他们上了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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