檐下升腾起袅袅炊烟，南城巷的早餐店热烘烘的，就像盛夏里的蝉鸣不知疲倦。
梧桐叶缝隙中的光洒在巷角里，缓缓拔动，映出少年的鼻青脸肿，脏辱的骂语此起彼伏。
林肆音抬起那一双黑如点漆的眸子，颈边还残留着一抹艳红的抓痕
利索地捡起脚边的书包，搭在半肩上，拍了拍手中的吐司屑，“要是我被老余抓到迟到，我跟你没完，许玱。”
少女的声色是响彻且略带狠劲的，嗅到危险气息的许玱捂着擦破的头，搀扶着墙爬起，有些不满：“林肆音，你没爹没娘，觉得打死人不要紧是吗？”
许玱继续往前走，撞开林肆音的肩，沉声道：“两年前你犯下的错让顾念承担，现在又来招惹顾念喜欢的人，你要不要脸，林肆音？”
此刻，林肆音的拳头阴影更加重了几分，眼里深不见底。
两年前，林肆音刚中考结束，父亲殉职已经整整过去三年，刚从花店出来的她接到一通电话，花束毫无征兆地倒在红绿灯口：她母亲因为对轻生的女孩施救，坠楼而亡。
这个女孩，是顾念。
林肆音和顾念在沉默肃杀的医院内相见，一个双眼猩红，咬唇颤抖，一个眼神白茫，视若无睹。
“我会赔偿你所有的损失。”顾念开口道。
这句话像一把生锈的刀割开临近跳动的皮肉，再深一些，那就是要命。
“顾念！”
林肆音认识她，父亲的消防队救过她们一家，那场大火燃烧的是她父亲的生命，漫天灰烬中尽是她父亲的骨灰，偏偏这场火源的始作俑者还是儿时的顾念。
林肆音伸手去抓她，被顾氏的人死死拦着，“为什么！你告诉我为什么，为什么要毁了我，毁了我的家！”
警察及时将顾念带走，“等你像我一样痛苦，你便知道了。”
十五岁的林肆音尝试发声，顾氏却轻松将新闻压下，说她这样做害得顾念患上了心理疾病，那时，林肆音承受着四面的箭矢，人想躲，可以躲进爸爸妈妈的怀里，可人们迷失表面，都快忘了…这个女孩她没有家。
南城巷叫卖声蒙盖起尘封的记忆，香味绕在鼻尖。
林肆音哑声道，“你没有实力给我一拳，净说些疯言疯语，我要是顾念，也不喜欢你。”
林肆音忍住咳嗽，早知道不急着抽那小子了，多喝两口水也不至于这么噎。
许玱怔了怔，林肆音说的没错，顾念就是不喜欢他，许玱双目失神地出了巷子。
林肆音偶然听到包子婶问许玱是不是吃多了，怎么总是捂着个肚子。又看了一眼时间，还剩十五分钟，应该能赶到。
今天是翰墨高中的新生开学典礼，也是林肆音得奖颁发的日子，许玱大早上堵她那简直就是往枪口上撞。
此时的翰墨高中门口已空无一人，里面只留着一个值日生拿表看守，她抱着书，应是觉得没人会来，索性从口袋中掏出一只笔，蹲着自顾自的做题。
林肆音火急火燎的赶到，看见空落落的保安室，想都没想直接从墙边翻了过去，这个地方明显为她加高了，落地时草丛的吱哑声格外大。
值日生盯着林肆音的背影，冷冷开口道：“不打声招呼吗，同学？”
林肆音没有想到还会有人，急着走，边跑边喊：“高三六班许玱。”
等值日生停下笔，站起身来，林肆音早就冲进人山人海的操场。
袭过的风卷起她的短发，手中的笔盖按得毫无规律，“怎么还是跟之前一样，追不上你。”
林肆音挤进高三二班的方列，轻轻地拍了拍高个子男生的后背，“班长，看见老余了吗？”
陈术转过头，银白眼镜反着光，“你迟到了八分钟，林肆音。”
林肆音看到大屏幕上的时间，悄悄捏压自己的指节，这是她拳击时的习惯，若是羞愧，便会用这个动作来转移自己的注意。
陈术蹙起眉头，毫不留情地说：“老余没能上台领奖，有一大半是你的功劳，真不懂，你到底有什么资格留在二班？”
这句话引来更多寒冽的目光，林肆音一想到，二班端架子端地那么稳，竟会因为她不再装模作样，自己是有多么令人厌弃啊。
林肆音的眼神划过半圈，平静无波澜：“我考进来的资格，比不上你陈术花钱砸进来的资格？”
陈术转过身，亲眼看着林肆音嚣张的火焰破开窗户纸，厌恶的神色再起，像她又是第一天来到二班似的。
“谁不知道你的分数是踩着顾念的成绩进来的，顾念要不是生病，会让你考进二班，你倒是摆上谱子了。”
陈术和顾念根本不熟，只是纯为借着顾念去羞辱林肆音。
“顾念身体不好和考场失利，跟我没关系。”
陈术嗤笑一声，周围的窃窃私语越说越多，吵得林肆音头痛，三班的老师让他们遵守纪律。
林肆音压低眉眼，瞥了一眼领奖台上的顾念，肆意地穿过队伍，全班目视着她的我行我素。
“林肆音去哪？”
“林肆音不会又要去打人吧？”
“那个方向，好像是领奖台。”
礼仪小姐刚献完鲜花下来，主持人的话筒就被林肆音“借用”。
刚急着要说什么，话筒传来嗡的一声，广播室的老余摇着头示意停手。林肆音知道自己在做什么，她清晰无比。
有的是人想要她失声，甚至是想让她的嘹声成为一场令人耻笑的独角戏，但没关系，她要做的，就是成为自己的听众。
像在中考后待在拳击馆的一个月一样：别怕，林肆音。
林肆音放下话筒，看着光鲜亮丽的顾念。
“顾念，你觉得我抢了你喜欢的人吗？”
此话一出，高三浪腾一片，队形有过一瞬不再整齐有序，后又被老师们打回原形。
“顾念，你觉得你没有考进二班是什么原因？”
此时已经有不少同学上去拦了，可林肆音直接上树，漏出的光笼罩着她的脸庞，无比坚毅。
顾念想装作没听到，可闹出的动静不是一般大，想躲也躲不开，“林肆音，我怀疑你在逼迫我承认某些不存在的东西，损坏我的名誉，如果你再不停手，我将会追究到底。”顾念咬牙切齿地说。
林肆音看着底下的人，“顾念，你可以不回答，最好一辈子都闭嘴。白天里有人为你争得头破血流，昼夜里就会有人不论是非。我要的，只是让我自己更能看清这群人的无能。”
林肆音知道翰墨高中贵家子弟的德行，包括顾念，任何人都可以当做饭后茶余，他们想征服一切，奈何人是沙，抓得紧松得快。
林肆音从树上跳下，被老师钳地死死的，带去教务处了。
主持人看维持好秩序后，接着宣告《微创大赛》特等奖。
看到红稿上明明白白写着三个字：林肆音。
主持人耳机里面传来跳过的命令，说奖项有侍完善，直接公布下个比赛结果，“《奥数大赛》特等奖获得者——高三一班黎潇，恭喜。”
在教务处的林肆音接受着老余的批评，听见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奖项被抹去名字，指尖陷进掌心，却感觉不到疼。
黎潇刚从操场上走过来，对林肆音的所作所为已经尽收耳底，虽然不乏有别人对黎潇习惯性的褒奖。
但黎潇只想捂住耳朵，只听一个人的声音。
“请问黎潇同学有什么想说的吗？”看着主持人递过来的话筒，黎潇鬼的指尖先于理智，碰响了话筒，好奇林肆音究竟是怎么抢过来的。
“黎潇不是从来都不发表获奖感言吗？”
“可能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吧。”
黎潇将话筒放在胸前，感受到心脏的起伏跳动，“《微创大赛》特等奖是高三二班林肆音。”
此话一出，主持人耳机里传来急迫的阻止声，黎潇返回后台，站在林肆音刚爬上那棵树下。
林肆音：我？谁在叫我？
老余神情有丝震惊，一眼余光瞟到黎潇身上，再一眼看林肆音，就已经是林肆音的双手有力地支撑在窗前，向外偏出一个小脑袋。
“林肆音，你现在耳朵就好使了？”老余简直恨铁不成钢。
林肆音既惊又喜，正巧与黎潇对视上眼了。
这副模样她见过，《微创大赛》入选人里有她，只不过黎潇弃赛，所以林肆音成为第一。
脑子强制开机，念了念她的名字：“黎…潇？”
好像有谁说过，黎然的姐姐就是黎潇！
黎然，高三六班的，曾经喜欢过林肆音，还邀请过林肆音去他家学习，可林肆音只对他家别墅印象尤为深刻，至于他姐姐，她似没有任何交流。
为什么帮她？黎然恳求的？
林肆音开始有些慌了。
因为今天爬树时她没有注意到六班有人身边围着一堆女生，黎然新生典礼根本就没来么。
究竟是巧合，还是黎潇的一步棋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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