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- 追风赶月莫停留，平芜尽处是春山.”
苏清带着姜颂一路疾行，避开了可能存在的追兵，终于在三日后抵达了邻县的一处山谷。山谷深处藏着一座雅致的院落，青竹环绕，柴门紧闭，门口挂着一块褪色的木牌，上面写着“忘忧居”三个字。
“到了，这里就是我师弟柳不忘的住处。”苏清上前叩门，“师弟，是我，苏清。”
片刻后，柴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，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探出头来，正是柳不忘。他看到苏清，眼中露出笑意：“师姐？你怎么来了？快进来。”
走进院子，姜颂才发现这里别有洞天。院中种着许多奇花异草，廊下晾晒着草药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，角落里还放着一些兵器，透着一股江湖气。
“这位是？”柳不忘的目光落在姜颂身上，带着审视。
“哦……这是我新收的徒弟，姜颂。”苏清介绍道，“她身世可怜，被人追杀，我便带她来投奔你，想让她在这里暂避风头。”
柳不忘点了点头，打量着姜颂：“嗯，是个好苗子。进来吧。”
三人刚走进正屋，就听到里屋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。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屏风后走了出来——正是那位在玉华寺遇刺的盲眼少女！她依旧穿着月白色的衣裙，只是脸色比之前苍白了许多，腹部的伤口想必还未痊愈，走路时仍有些不稳。
“师父。”少女对着柳不忘微微颔首，声音清冷。
“阿晏，感觉好些了吗？”柳不忘的语气带着关切。
少女点了点头，目光转向苏清，忽然开口：“苏清姨。”
苏清笑着应了一声：“阿晏，好久不见，你都长这么大了。”
姜颂站在一旁，彻底愣住了。阿晏？这位少女竟然认识苏清师父？更让她震惊的是，眼前的少女虽然摘了斗笠，露出了清丽却毫无神采的眼睛，但那轮廓、那声音，分明就是玉华寺那位被刺杀的盲眼少女！
就在这时，少女的目光似乎“落”到了姜颂身上，虽无焦点，却带着一丝探究
禾晏“这位是？”
“这是我新收的徒弟，姜颂。”你们之前……或许在玉华寺有过一面之缘？”
苏清拉过姜颂，“阿颂，这是你柳师叔的徒弟，禾晏。”
姜颂在看到何晏眼睛的那一刻，就彻底愣住了。那双清亮的眼睛，分明能清晰地视物，哪里还是当初那个盲眼的少女？她看着何晏望向自己的目光，忽然反应过来——原来柳师伯已经治好了她的眼睛！
禾晏？姜颂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，与少女对视——不，应该说是她望着少女的方向，而少女感知着她的存在。两人之间仿佛有无形的电流划过
姜颂“你好，我是姜颂。”
姜颂率先开口，声音有些干涩。
姜颂定了定神，努力平复心绪。眼前的禾晏和记忆中那个戴斗笠的盲女渐渐重合，却又因这双眼睛而显得格外不同。
“你好，禾晏。”禾晏也在打量姜颂，总觉得她有些眼熟。直到看到姜颂下意识抚摸额头的动作，才猛然想起——“你是……玉华寺那位提醒我小心悬崖的姑娘？”
她的语气平静，却让姜颂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距离。
姜颂没想到她会认出来，点了点头：“是我。那天……后来你没事吧？”
提到玉华寺，何晏眼中闪过一丝冷意，随即摇了摇头：“没事，多亏了师父及时赶到。倒是你，怎么会和苏清姨在一起？”
柳不忘看着两人，轻咳一声打破了沉默：“师姐，你们一路辛苦，先坐下歇息。阿晏，去给你苏清姨和姜姑娘倒杯茶。”
禾晏应了声，转身去倒茶，动作熟练流畅，仿佛早已习惯了黑暗中的生活。姜颂看着她的背影，心里充满了疑惑：她到底是谁？为什么会被刺杀？眼睛又是怎么瞎的？
晚些时候，苏清和柳不忘在书房谈话，姜颂则帮着禾晏在院子里晾晒草药。阳光透过竹叶洒下来，落在两人身上，气氛安静得有些微妙。
“你……”姜颂犹豫了一下，还是开口，“你的眼睛……”
禾晏的动作顿了顿，随即恢复如常，语气淡然：“瞎了，很久了。”
“是因为玉华寺的刺客吗？”姜颂追问，想起黑衣人的话，“他们说你是何家的人，还说你想建功立业……”
禾晏转过身，面对着她的方向，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：“何家？建功立业？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。”她沉默片刻，像是下定了决心，缓缓开口，“我本名何晏，是何家的长女。你或许听过我‘兄长’的名字——飞鸿将军何如非。”
姜颂猛地睁大了眼睛：飞鸿将军何如非？那是当朝有名的少年将军，战功赫赫，深受百姓爱戴！
“你是说……你是飞鸿将军的妹妹？”
“不止。”禾晏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，“在我兄长何如非生病的那几年，我是‘他’。”
这句话像惊雷一样炸响在姜颂耳边。她终于明白了——为什么黑衣人会说“一个女子也想建功立业”，为什么何晏会有那般敏捷的身手，为什么她身上会有那样沉重的孤寂。
“我从小就被当成兄长的替代品。”禾晏缓缓道出往事，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，“他体弱多病，何家需要一个继承人撑起门面，便让我女扮男装，学习兵法武艺，甚至替他走上战场。那些年，我就是‘何如非’，是人人称赞的飞鸿将军。”
姜颂听得目瞪口呆，完全没想到战功赫赫的将军背后，竟藏着这样的秘密。
“后来呢？”她轻声问。
“后来，兄长的病好了。”何晏的声音冷了下来，“他回来了，何家自然希望他这位真正的嫡子继承一切。可我当了太久的‘何如非’，知道太多何家的秘密，他们怕我碍事，更怕我泄露真相，便设计将我送到玉华寺，用毒毒瞎了我的眼睛，断了我的后路。”
她顿了顿，语气里带着刻骨的寒意：“可他们还不满足，觉得我活着始终是祸患，便派了刺客去玉华寺杀我。若不是师父及时赶到，我早已成了悬崖下的枯骨。”
姜颂听得心头发紧，没想到看似风光的世家大族，竟藏着如此肮脏的算计。她想起那时何晏空洞的眼睛，忽然明白了她身上那股清冷孤傲的气质从何而来——那是被至亲背叛、被命运捉弄后，留下的伤痕。
“对不起，我不知道……”姜颂有些愧疚，想起自己之前的试探，显得格外浅薄。
“无妨。”何晏摇了摇头，“都过去了。现在我只是禾晏，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。”她转向姜颂的方向，语气柔和了些，“你呢？你又是为什么被追杀？”
姜颂犹豫了一下，将自己的身世和丞相府的纠葛简略说了一遍，隐去了那些过于私密的细节。
禾晏听完，轻轻叹了口气：“原来我们都是身不由己的人。”
这时，苏清和柳不忘从书房走了出来。柳不忘看着她们，笑道：“看来你们已经认识了。以后都是一家人，就在这里安心住下吧。何家那边我会留意，丞相府的人也不敢轻易找到这里。”
苏清点了点头，对姜颂和何晏道：“你们好好相处，以后在这里互相有个照应。阿晏懂兵法武艺，阿颂心思细腻，你们或许能从彼此身上学到些东西。”
姜颂和何晏对视一眼，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释然和默契。她们都是被命运捉弄的人，都曾在生死边缘徘徊，都背负着不为人知的过往。
夕阳西下，将忘忧居的影子拉得很长。姜颂看着院中晾晒的草药，看着禾晏安静的侧脸，心里忽然安定下来。或许这里，真的能成为她们暂时的避风港。只是她知道，她们的故事还远远没有结束，何家的追杀、丞相府的寻找，都像悬在头顶的利剑，随时可能落下。
但这一次，她不再是孤身一人。她有师父苏清，有柳师伯，还有了一个同样经历坎坷的同伴。无论未来有多少风雨，她都会和禾晏一起，勇敢地走下去。
远处，柳不忘和苏清站在廊下看着她们，柳不忘笑道：“这两个丫头，倒是投缘。”
苏清点了点头：“经历相似，性子也合得来。或许在这里，她们真的能找到平静。”
阳光暖暖地洒在两人身上，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。姜颂看着禾晏脸上的笑容，心里忽然觉得，忘忧居或许真的能成为她们的避风港。尽管前路依旧有风雨，过往的恩怨也并未消散，但此刻，她们有彼此陪伴，有师父们的庇护，终于可以暂时放下心防，好好感受这来之不易的安宁。
而属于她们的故事，才刚刚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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