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晶吊灯的光芒倾泻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,映出苏晚孤零零的影子。她坐在客厅那张意大利手工定制的丝绒沙发上,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布料,触感细腻,却像冰块一样冻着皮肤。
墙上的婚纱照被灯光衬得愈发清晰。照片里的她穿着价值七位数的婚纱,眉眼弯成月牙,笑容里是藏不住的七年憧憬;而身边的陆时砚,一身剪裁完美的高定西装,衬得他本就优越的身形愈发挺拔,只是那双总是带着疏离感的桃花眼,此刻望着镜头,连唇角都吝啬地不肯扬起半分弧度,仿佛只是完成一场早已排演好的家族仪式。
今天是他们结婚一周年的纪念日。
苏晚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百达翡丽,时针已经指向凌晨一点。桌上的法式烛台燃尽了最后一截蜡,蜡油凝固成僵硬的弧线,米其林主厨精心准备的晚餐彻底失了温度,那道陆时砚“或许会喜欢”的惠灵顿牛排,酥皮软塌得像团湿棉絮,正如此刻她沉甸甸的胸口。
手机屏幕亮了一下,是陆家佣人发来的消息,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:“少奶奶,先生说今晚在老宅住了。”
苏晚盯着那行字,指尖泛白。她太清楚了,陆家老宅根本没人住,所谓的“在老宅住”,不过是他不回家的借口。更何况半小时前,她在朋友圈刷到了林薇薇回国的消息——那个被陆时砚藏在心底多年的白月光,配着机场的定位,发了句“终于回来了”。
全世界都知道林薇薇要回国,只有她是最后一个被告知“他不回家”的人。
她想起十七岁那年的夏天。那时她每天天不亮就爬起来,绕三条街去买他爱吃的那家老字号豆浆油条,怕凉了揣在怀里一路跑到学校,只为在他进教室时,能第一时间递上还带着体温的早餐。他接过时偶尔会说声“谢谢”,多数时候只是淡淡点头,可那已经足够让她开心一整天。
篮球场上他挥洒汗水的样子,曾是她整个高中时代的光。她永远是场边第一个举着冰镇矿泉水的人,挤在一群尖叫的女生里,紧张得手心冒汗,等他走过来时,声音都带着颤:“陆时砚,喝水。”他接过拧开,喉结滚动着喝下,阳光落在他发梢,她觉得那瞬间的画面,比任何偶像剧都动人。
那时她不知道林薇薇的存在。直到高三那年,看到陆时砚对着一张女生的照片发呆,照片里的女孩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,眉眼清亮。后来才听说,那是他青梅竹马的邻家妹妹,出国前说过要等他。
晚自习的教室很安静,她总借着问数学题的由头,坐在他旁边的空位上。其实那些题她早就会了,只是贪恋那片被他气息笼罩的空间,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,听着他偶尔开口时低沉的声音,就能偷偷开心到嘴角发酸。她骗自己,等他们考去同一所大学,等林薇薇在国外有了新生活,她总会有机会的。
为了能和他考进同一所大学,她放弃了擅长的物理竞赛,硬生生把弱项的数学啃到及格线以上,踩着录取线的边缘,挤进了那所他轻而易举就能考上的顶尖学府。大学四年,她看着他身边的女生换了一个又一个,却始终没再对谁动过心,直到毕业前,他收到林薇薇即将回国的消息,那天他在酒吧喝到深夜,眼底是她从未见过的落寞。
毕业后,陆家突然松了口。陆老爷子不知是看中了她的“执着”,还是觉得她家世干净好拿捏,总之,她如愿嫁给了陆时砚。她曾天真地以为,婚姻能堵住所有退路,却忘了,白月光始终是白月光,而她不过是权衡利弊后的选择。
陆时砚对她客气得像对待一位需要维持表面和平的商业伙伴。他们分房睡,他的主卧永远对她紧闭;家里的佣人比她更清楚他的喜好;他会记得给合作方送节日礼物,却总能“忘记”他们的纪念日。她主动靠近时,他会下意识地后退;她精心准备的晚餐,他常常以“应酬”为由缺席。
连陆家的亲戚也没把她放在眼里。婆婆总在宴会上意有所指地说“我们陆家媳妇,还是要懂些规矩”;小姑子陆时雨更是直白,当着她的面跟朋友打电话:“还能怎么说?不过是我哥一时心软,给了她个名分罢了,真当自己是陆家少奶奶了?”
那些刁难像细密的针,扎得她体无完肤,而本该是她依靠的陆时砚,永远置身事外。就像此刻,他大概正陪在林薇薇身边,或许在解释这场婚姻的无奈,或许在规划两人的未来,唯独不会想起,家里还有个等他回家的妻子。
窗外的天色泛起了鱼肚白,苏晚站起身,脚步忽然虚浮起来。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,钝痛顺着血管蔓延到四肢百骸,眼前的水晶灯开始旋转、模糊。她好像看到陆时砚推门进来,可他身后跟着笑靥如花的林薇薇,两人低声说着什么,他甚至没看她一眼……
恍惚间,她撞翻了桌边的红酒杯,深红色的酒液泼在婚纱照上,晕染开一片刺目的痕迹,像极了她此刻淌血的心。她想起陆时砚昨夜出门前,她曾鼓起勇气拉住他的衣袖,问他“明天……你能早点回来吗”,他只是轻轻挣开,语气平淡:“看情况吧。”
原来那就是他给她的最后回应。
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,苏晚的眼前闪过七年里无数个卑微讨好的瞬间,那些被忽视的真心、被践踏的尊严,像潮水般将她淹没。她听见自己心底有个声音在嘶吼——如果能重来一次,她再也不要这样活了。
或许是这执念太过强烈,连死神都动了恻隐。当窒息感达到顶点时,一道强光刺破黑暗,她像被什么力量猛地拽了一把,坠入无边的失重感里。
烟火散尽,只剩灰烬。但灰烬之下,似乎藏着一丝重来的契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