颂舞实验室的门禁系统比唐舞桐预想的更严格。她站在生物医学研究所的玻璃门外，已经第三次刷身份证了，红灯依然固执地亮着。

"妈，是我。"她对着对讲机说，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。

几秒钟的静电噪音后，母亲的声音传来："舞桐？我没约你今天来实验室。"

"我知道，但..."唐舞桐握紧包里的蝴蝶发夹，"我发现了一些东西，关于霍雨浩的。"

门禁突然变绿，电子锁发出"咔哒"一声。唐舞桐深吸一口气推开门，迎面是刺鼻的消毒水味和嗡嗡作响的通风系统。

颂舞站在实验室中央，白大褂下露出深蓝色西装套裙，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。她比唐舞桐记忆中更瘦了，颧骨高高耸起，眼下挂着疲惫的青黑色。

"你应该提前打电话。"颂舞说，语气不是责备，而是一种科学家式的精确，"我在等一个重要实验结果。"

唐舞桐直接掏出蝴蝶发夹："妈，你知道这是什么，对吗？"

实验室的灯光在发夹金属表面投下冷冽的反光。颂舞的表情纹丝不动，但唐舞桐注意到她的瞳孔微微收缩——那是母亲紧张时才会有的反应。

"霍雨浩送你的生日礼物。"颂舞平静地说，"怎么了？"

"别装了。"唐舞桐的声音开始发抖，"我在他的研究笔记里看到了'S.W.实验室提供样本'。这是什么材料？为什么能..."她顿了顿，"为什么能储存意识？"

颂舞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。她快步走向实验室角落，按下墙上的一个隐蔽按钮，百叶窗自动关闭，门锁发出确认音。

"谁告诉你这些的？"她压低声音问。

"霍雨浩自己。"唐舞桐直视母亲的眼睛，"通过发夹，通过《偏光》，通过他留下的研究资料。妈，我需要知道真相。"

颂舞沉默了很久，最终走向一个大型保险柜。她的指纹和虹膜扫描后，厚重的金属门缓缓打开。里面不是文件或现金，而是一个小型低温容器。

"这是量子记忆合金的原始样本。"颂舞取出一个铅灰色的小盒子，"最初开发用于阿尔茨海默症治疗，理论上可以储存患者的记忆模式。"

她打开盒子，里面是六片指甲盖大小的金属片，表面有着与蝴蝶发夹相似的微光。

"霍雨浩的父亲戴浩是我的大学同学。"颂舞继续解释，"五年前，他发现这种合金在特定条件下不仅能储存记忆，还能...维持简化的意识活动。"

唐舞桐的心脏狂跳起来："所以霍雨浩的发夹..."

"是他父亲的实验延伸。"颂舞点头，"戴浩用改良版合金制作了那个发夹，理论上可以作为量子记忆载体。但谁也没想到..."她罕见地犹豫了，"没想到真的会起作用。"

实验室的空调突然显得太冷了。唐舞桐抱住自己的手臂："你们隐瞒了这项研究？"

"不是隐瞒，是保护。"颂舞的声音变得紧绷，"两年前，新诚医药集团出价八亿买断专利。戴浩拒绝了，他们认为这项技术应该用于公共医疗而非商业盈利。"

唐舞桐敏锐地捕捉到母亲话中的细节："两年前？就是霍雨浩..."

"车祸前三个月。"颂舞的眼神变得复杂，"之后戴浩和云儿搬去了瑞士，研究也暂停了。"

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唐舞桐脑海中成形："妈，你认为霍雨浩的车祸真的是意外吗？"

颂舞没有立即回答。她走回保险柜，取出一份加密文件夹："这是戴浩最后的研究日志。警方调查认定是普通交通事故，但..."她递给唐舞桐，"看第17页。"

唐舞桐翻开文件，戴浩工整的字迹记录着一段令人不寒而栗的文字：

【新诚再次派人接触。这次是威胁。他们知道雨浩在协助测试发夹原型，暗示"意外随时可能发生"。已报警，但证据不足。将送雨浩去姑姑家暂住。】

日志日期是车祸前一周。

唐舞桐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。霍雨浩知道有危险，却还是回来了，因为那天是她的生日，因为他准备了那封信...

"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？"她的声音哽咽了。

"告诉你什么？"颂舞反问，"一个没有证据的猜测？一个可能毁掉两个家庭的指控？"她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，"舞桐，有些事情不知道反而..."

"反而什么？"唐舞桐猛地站起来，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，"让我以为他只是不幸遇难？让我三年都活在自责中，想着如果那天我接了电话，如果我没让他在天台等我..."

"那不是你的错。"颂舞罕见地提高了声音，"而且现在纠结这些有什么用？霍雨浩已经..."

"不！"唐舞桐失控地喊道，"他没有完全消失！他的部分意识还在发夹里，他和我交流，他..."

她的话戛然而止。包里的蝴蝶发夹突然变得滚烫，隔着布料灼烧她的腰侧。唐舞桐慌忙取出它，金属部分正迸发出耀眼的蓝光，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强烈。

"这...不可能。"颂舞后退一步，科学家的冷静面具第一次出现裂痕，"样本半衰期早就过了，量子态应该已经..."

发夹的光突然投射出一段全息影像，悬浮在实验室中央——是霍雨浩的父亲戴浩，穿着白大褂站在一个类似手术室的环境中。影像没有声音，但能看到他正对着病床上的一位老人说着什么，然后拿起一个类似发夹的装置贴在老人太阳穴上。

"这是...意识转移实验。"颂舞的声音充满震惊，"戴浩从未发表过这段记录！"

影像中，老人渐渐闭上眼睛，而那个装置开始发光。几秒钟后，戴浩激动地对着监控摄像头说着什么，指向一组仪器读数。

唐舞桐突然明白了："霍雨浩用自己做实验，对吗？他把自己的意识..."

"不完全是。"颂舞快速翻阅研究日志，"看这里——戴浩的理论是，濒死瞬间的意识能量最强，最容易形成量子纠缠。如果霍雨浩真的..."

"在车祸瞬间通过发夹建立了连接。"唐舞桐接上母亲的话，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，"那么他的部分意识可能..."

颂舞突然抓住女儿的手："舞桐，发夹最近还活跃吗？"

"三天前最后一次交流。"唐舞桐回答，声音颤抖，"他说...是时候让我自由了。"

颂舞迅速走向实验室电脑，调出一组复杂的数据模型："量子纠缠不会真正断开，只会衰减。如果连接确实存在过..."她输入一系列参数，"理论上，还有重新激活的可能。"

唐舞桐的呼吸停滞了。重新激活？这意味着什么？霍雨浩能完全回来吗？还是说...

她的思绪被手机铃声打断。是林悦。

"舞桐，出事了。"编辑的声音异常紧张，"新诚医药的人找到出版社，出价两亿买《偏光》的影视改编权。"

唐舞桐和母亲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："什么时候的事？"

"一小时前。"唐雅说，"他们CEO亲自来的，说要把量子意识理论拍成科普电影。但我查了背景，新诚这两年一直在收购意识上传相关的专利。"

唐舞桐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，蝴蝶发夹的金属齿陷入掌心，带来细微的疼痛："拒绝他们。"

"已经拒绝了。"唐雅的声音带着少见的坚决，"但小心点，舞桐。这些人不像是会轻易放弃的类型。"

挂断电话后，唐舞桐发现母亲正用一种全新的目光注视着自己。

"《偏光》..."颂舞慢慢说，"它不只是小说，对吗？"

唐舞桐没有直接回答，而是打开手机相册，展示一张照片——《偏光》新书发布会的现场。读者排成长龙，许多人手里不只拿着一本书，还有人戴着自制的蝴蝶发饰。

"有个读者俱乐部叫'量子爱情'。"她轻声说，"他们分析书中每一个科学细节，寻找'现实中的霍雨浩'。"

颂舞的表情变得复杂："你把真相藏在了虚构里。"

"我藏了什么？"唐舞桐苦笑，"一个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真相？一个可能永远无法证实的猜想？"

实验室陷入沉默。蝴蝶发夹的光渐渐暗淡，但唐舞桐能感觉到它依然微微发热，像一颗遥远星辰的余晖。

"妈，帮我一个忙。"她最终打破沉默，"分析发夹的现状，告诉我...还有没有可能重新建立连接。"

颂舞接过发夹，动作小心翼翼，仿佛捧着什么神圣之物："即使可能，代价也是巨大的。量子纠缠需要能量，而你的身体..."

"我知道风险。"唐舞桐打断她，"但这是我的选择。"

颂舞长久地注视着女儿，最终走向实验台："我需要48小时和更精密的仪器。先回家吧，有结果我会通知你。"

离开实验室时，唐舞桐回头看了一眼。母亲站在各种闪烁的设备中间，白大褂被蓝光映照得如同幽灵，手中发夹的微光在她脸上投下奇异的光影。

电梯下行的过程中，唐舞桐的手机不断震动。社交媒体推送蜂拥而至——《偏光》登上畅销榜首位；"量子爱情"俱乐部成员突破五千；某知名科学博主发表长文分析书中理论与现实量子物理的关联...

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：

"唐小姐，我们对您的小说和您本人的经历深感兴趣。能否有幸请您共进晚餐，讨论科学与人性的边界？——新诚医药研发部陈"

唐舞桐删掉短信，手指划过屏保照片——高中毕业典礼上，她和霍雨浩站在樱花树下，他的蓝发上落着几片粉色的花瓣，笑容明亮得刺眼。

"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做？"她对着照片轻声问，当然没有回应。

走出研究所大楼时，初夏的阳光倾泻而下，刺得唐舞桐睁不开眼。她站在人行道上，突然不确定自己该去哪里。《偏光》已经出版，霍雨浩让她"好好生活"，但什么才是"好好生活"？是继续追查一个可能永远没有答案的谜题，还是接受失去，继续前行？

包里的发夹突然轻微震动了一下，如此微弱，几乎像是错觉。但唐舞桐知道不是。量子纠缠不会真正断开，只是改变形式。书里书外的故事，远未到无缘时。

榆眠桉未完待续

实验室的秘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