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烬绥的军靴碾过青丘外围的落叶,发出“沙沙”轻响。队伍刚穿过晨雾笼罩的树林,脚下的土地还带着湿润的泥土气,路边的野菊沾着露水,在晨光里颤巍巍地晃——这才走了不到一天,离北境的苦寒地还远得很,连风里都裹着草木的清香,毫无半分冰雪的影子。
“队长,前面是落闲溪,过了溪就是针叶林带了。”身旁的战士拨开挡路的柳枝,溪水里的鹅卵石清晰可见,几只长尾鱼甩着尾巴游过,惊起一圈圈涟漪。
烬绥“嗯”了一声,赤红色的尾尖在身后轻轻扫过草叶,沾了点苍耳的绒毛。他蹲下身,指尖探进溪水,流水的触感顺着指缝漫上来——这水是从青丘深处流出来的,带着一股子沁人心脾的舒适,过了针叶林才会渐渐变寒。
“在这里休整半个时辰。”他起身时,余光瞥见尼索正对着溪水发呆,灰毛尾巴垂在身后,像根打蔫的草。“尼索。”
“到!”尼索猛地回过神,快步跑到烬绥面前,耳朵尖还沾着片树叶,“队长有什么吩咐?”
“把你的心思收起来。”烬绥的声音没什么温度,眼锋却像淬了冰,“钰相要是出了岔子,你以为长老会轻饶你?再想你那些有的没的,带着你的行李一个人滚回青丘。”
尼索的脸“唰”地白了,慌忙低下头:“是……属下知错。”他攥紧了手里的行囊带,指节泛白——他确实在想,要是钰相真跟龙族扯上关系,自己正好能以“救他脱离险境”的名义邀功,说不定长老真能松口赐婚。可被烬绥这么一戳,像被踩了尾巴一样,那点心思顿时像被踩灭的火星,只剩下心虚。
战士们分工明确,捡柴的捡柴,生火的生火,很快就燃起一堆篝火,橘红色的火苗舔着松木,发出“噼啪”的声响,烤着从溪水里捕的鱼,处理好内脏的鱼香气被烤出来,香让人能吃下三四条。
北境杉叶林深处,雪羚的蹄印在雪地上蜿蜒成一道浅痕。玺凛蹲下身,指尖戳了戳那枚还带着余温的蹄印,眉头皱出浅浅的“川”字来,他已经快没有耐心了——这已经是他跟着踪迹绕的第三圈了,那只雪羚像是故意戏耍他,每次眼看就要追上,总能在最后关头钻进密林,连气息都隐匿得干干净净。
“操,属泥鳅的?”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,墨色发尾上沾着的雪沫子簌簌往下掉。身后的龙尾不耐烦地扫过雪地,带起的雪打在一棵杉树的树干上,震得杉叶上的冰棱“叮铃哐啷”掉了一地。
他往手心哈了口热气,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指尖,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“窸窸窣窣”的声响。玺凛眼睛一亮,瞬间屏住呼吸,灵力顺着经脉悄悄运转,淡蓝泛银的龙鳞在脖颈处隐隐浮现,像缀了串碎冰。
他放轻脚步绕过去,扒开半人高的灌木丛,却只看见一只雪兔慌慌张张地窜过,身后跟着两只叽叽喳喳的冰原雀。
“妈的。”玺凛低骂一声,龙尾泄愤似的扫断了一根矮草。他明明闻到雪羚的气息了,怎么又没了?难道这北境的畜生,比他还精?
峡谷入口,青雾正蹲在一块覆着薄冰的岩石上,指尖轻点着地面——那里有一串清晰的雪羚蹄印,蹄尖的朝向直指峡谷深处。他抬头看向站在旁边的灼绛,浅棕色的睫毛上沾着雪粒,像落了层碎星。
“这儿的雪羚比去年机警多了。”他笑着说,尾尖卷住腰间的绳索,轻轻晃了晃,“你说玺凛那小子,现在是不是正对着空林子龇牙咧嘴?”
灼绛踩着冰棱站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,暗红色的眼眸扫过下方雪地上的蹄印,龙尾在身后轻轻一甩,信息素带起温度的让周遭随风的雪沫化成细小水雾。
“先说好,一人五头。”他侧头看青雾,声音里没什么起伏,“玺凛要是连五头都抓不住,明年开春的巡逻队,他就得去最外围站岗。”
青雾站起来,闻言“噗嗤”笑出声:“你这是激将法还是真盼着他去喝西北风?”睫毛上的雪粒都被震落,他拍了拍手上的雪,尾尖卷住腰间的绳索,“不过说真的,他那毛躁性子,是该磨磨,族长今天被他气的不轻。”
“谁抓够谁先走。”话音刚落落,灼绛的身形已经窜了出去,身影在雪地里一闪,像道被风吹动的影子。青雾看着他的背影,笑了一声,紧跟上去。灼绛掠进峡谷——他的动作比青雾沉稳得多,龙尾扫过雪地时悄无声息,只有在靠近羊群时,才猛地提速,爪尖带着灵力划出残影,精准地扣住领头雪羚的后腿。
雪羚受惊的嘶鸣声在峡谷里回荡,惊起一群冰原雀,扑棱棱地撞在冰棱上,落下一地碎冰。青雾已经捆好了第一头雪羚,正转身帮灼绛按住挣扎的猎物,两人配合得默契十足——青雾负责迂回包抄,用灵力惊动羊群,把它们往灼绛的方向赶;灼绛则守在必经之路,凭着精准的判断力,一抓一个准。
不到半个时辰,两人脚边已经各堆了四头雪羚,个个捆得结结实实,连蹄子都绑在了一起,动弹不得。青雾擦了擦额角的薄汗,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一团:“还差一头,歇会儿?”
灼绛摇头,伸手拽过一头雪羚,把绳索在它脖子上又绕了两圈,打了个死结。“速战速决。”他说,目光扫过峡谷深处。
玺凛把刚捆好的第五头雪羚扔在雪堆上,踢了踢旁边的石头,心里憋着股无名火。最开始那只雪羚还是让他耿耿于怀,“等着!老子迟早抓着你!”,他看着脚边的五只雪羚,想着还有十只非把那只抓住不可。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,龙尾不耐烦地扫过雪堆,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极轻的、类似皮毛摩擦的声响。
“谁?”他拖着脚边的五头雪羚,放轻脚步走过去,绕过一块半埋在雪里的大块石头,呼吸猛地顿住——
夕阳正斜斜地淌过冰湖,把岸边那块岩石染成暖金色。石上卧着的雪白身影,身下好像垫着两条尾巴,六条尾巴铺展在身后,被阳光晒得蓬松发亮,像朵浸在蜜里的玉莲。狐耳软乎乎地垂着,侧脸的绒毛泛着浅金,连尾尖垂落的水珠都像滚着碎光。
是狐狸。
玺凛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。族长说狐狸长的蠢笨,可眼前这只……连晒太阳的样子都透着股说不出的媚,不是刻意勾人,是骨子里漫出来的,像青丘那些开得最盛的桃花,明明知道碰不得,偏生让人挪不开眼。
那狐狸还从身前捞出一条尾巴放到身后,手分明也嫩的像是花骨头透着脉络一样。
他下意识地把脚边的雪羚往身后林子藏了藏,鬼使神差的往前走了两步,龙角上的银光泛了起来。这是他第一次见活的狐狸,还是这么好看的一只,比族里那些画本上的样子要生动百倍,尤其是那九条尾巴,看着就比龙尾软和,不知道摸起来是什么感觉。
刚刚风又起了,钰相正把最后一条尾巴从怀里捞出来,阳光晒得尾尖的软毛蓬松得像团云,暖烘烘的梅花甜香混着水汽往四周漫。
他伸了个懒腰,身下的尾巴抽出来 九条尾巴在身后铺展开,像朵盛开的白玉莲。湖面被风掠过荡起涟漪拌着金鳞闪闪,一轮一轮地漫到岸边,他半没在湖水的足尖凉丝丝的。耳尖软乎乎地垂着,被阳光晒得微微发烫,连带着后颈的腺体都泛起一阵舒服的酥麻,像有小猫的爪子在轻轻挠。
他刚要起身,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,耳尖瞬间绷紧,像是受惊的小雷达——是陌生的气息,像是冷杉木的味道,带着独属于冰原的凛冽。
他猛地起身回头,成防御姿态,九条雪白的尾巴在身后炸开,像朵骤然绽放的玉莲。
少年正站在几步外,墨色的发被风吹得微乱,额前有几缕风吹的碎发,淡蓝泛银的龙角在阳光下闪着冷光。那双眼睛很亮,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尾巴,像是见了什么稀奇物件,眼底的好奇几乎要溢出来。
“你是……狐狸?”玺凛先开了口,声音里带着点没掩饰住的惊讶。他见过族里画的狐狸图,尖尖的耳朵毛茸茸的,可眼前这只……怎么长得比画里好看这么多?尤其是晒太阳时那副懒洋洋的样子,连耳尖垂着的弧度都透着股说不出的劲儿,让他想起求冰雕师傅刻的狐狸冰摆件,却比摆件多了几分活气,暖得让人想伸手摸一把。
钰相同时也看清对方龙角的瞬间,他心头一紧——龙族!
钰相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族里的老人说过,龙族最忌讳狐族,油嘴滑舌谎话连篇,见了狐狸就像见了仇人,非打即骂。他赶紧压下心头的警惕,扯出个还算温和的笑,尾巴却悄悄绷紧了:“嗯,路过的,迷路了。”
他不敢多看那少年,尤其是对方盯着他尾巴的眼神,热辣辣的,像要在他尾巴上烧出两个洞。狐族天生敏感,他能感觉到这少年的灵力很强,比青丘那些七尾的长老还盛,若是真动起手来,他未必能讨到好。
“迷路能迷到这儿?”少年挑了挑眉,又往前走了两步,龙尾在身后甩得更欢了,“这地方离青丘可不近啊。”他故意把“青丘”两个字说得很重,想看这狐狸的反应。
钰相的耳尖心虚的抖了两下,心想果然被认出来了。他往后退了半步,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:“哈哈……我来……看看风景。”
玺凛看他这样子心想猜的果然不错,是青丘的狐狸,脑子里闪过好多念头——青丘的狐狸都有像他这般的尾巴?都像他这般秀气?耳朵也像他的一样可爱么?
想了不少,最后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:“你尾巴真漂亮。”
“啊……啊?”钰相愣了一秒,反应过来这家伙在夸他,随即就是一阵头皮发麻,长老们说得对!龙族果真油嘴滑舌!
“我先走了!告辞!”钰相纵身一跃跳下岩石,往别处走,九条尾巴在雪地里拖出一段的白影,像是巨蟒的爬行痕迹。梅花混着莓果的甜香被风拂去,掠过少年的鼻尖,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,那狐狸就已经走了一段路,好像下一秒就会只剩下个小小的白点消失在这片北境。
玺凛愣在原地,摸了摸鼻尖,那里仿佛还沾着点甜香。他看了看身后的林子的方向,那里有他捕的五头雪羚,又抬头望了望狐狸消失的方向,忽然“嗤”地笑了一声。
这狐狸,就这么走了?
他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——族长不是说狐狸这不好那不好,不让靠近吗?可这只狐狸,长得比画本里的仙子还好看,尤其是晒太阳时那副懒洋洋的样子,连尾巴尖翘起来的弧度都透着股勾人的劲儿,我偏要靠近他。
叩叩门:「有话直说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