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傻子给弟弟取名叫“小井”。

小井不会说话，连“嗯”也不常发。他只会用眼睛看，看得久了，傻子就明白他要什么：

渴了，眼睛会望向破水壶；饿了，会盯着傻子的口袋；夜里冷，会把脚悄悄伸到傻子肚皮上。

傻子把每一点信号都当命令。他背着小井捡垃圾，口袋从一只变成两只，再用绳子串成一串，挂在胸前，像袋鼠的育儿袋。

遇到尖锐的金属片，傻子先拿手摸一遍，确认不会割伤，才递给小井；找到还能亮的荧光棒，傻子第一时间掰亮，塞到小井手里，看那点绿光在小井黑黑的眼珠里荡开。

有人笑话他：“傻子，自己都吃不饱，还捡个拖油瓶。”

傻子听不懂“拖油瓶”，只听懂“吃不饱”。他便把口袋护得更紧，像护住一窝蛋的母鸟。

夜里，逃生舱里很冷。傻子把小井裹在自己的外套里，再用后背顶住舱门缝。风从锯齿里钻进来，傻子就唱歌——他只会一句调子，是小时候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广告歌：“星舰远航，梦在远方——”

调子跑得一塌糊涂，却让小井在梦里轻轻动了动嘴角。

傻子低头，用鼻尖蹭了蹭小井的额头。那里烫烫的，像藏着一颗小小的太阳。

傻子想，要是能把这颗太阳养大，就好了。小井第一次生病，是在雨季来临前。

荒星的雨季没有雨，只有更锋利的尘暴。风像刀子，把垃圾山削成一层层薄片，空气里全是呛人的铁锈味。

小井烧得通红，呼吸像拉风箱。傻子用仅剩的积分换了一管退烧凝胶，凝胶黏黏的，涂在小井的颈窝和腋下。

夜里，小井开始说胡话，声音细细的，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：“……妈妈……灯……”

傻子把唯一的荧光棒贴在逃生舱顶，让那团绿光像月亮一样悬着。他抱着小井，轻轻拍他的背，拍一下，说一句：“在呢，在呢。”

不知拍了多少下，小井的呼吸终于平稳。傻子却不敢睡，他睁着眼，看荧光棒一点点暗下去，像一颗星慢慢熄灭。

天亮时，风停了。傻子抱着小井走出逃生舱，发现垃圾场边缘多了一架坠毁的运输艇。艇身裂成两半，露出里面的货舱。

傻子眼睛一亮——运输艇的货舱里，往往有营养膏、净水片，甚至玩具。

他背起小井，深一脚浅一脚跑过去。

货舱里果然有惊喜：一整箱未拆封的儿童营养泥，箱子上画着笑脸苹果。傻子用石头砸开锁，掏出一袋，撕开，苹果味立刻溢出来。

小井在昏迷中也抽了抽鼻子。

傻子把营养泥挤进小井嘴里，小井无意识地吞咽，嘴角流下一条淡黄的痕迹。傻子用袖子给他擦，擦着擦着，突然听见“咔哒”一声。

回头，一个机器人脑袋从货舱缝隙里滚出来，玻璃眼球转了两圈，停在傻子脚边。

那是个旧型号的保姆机器人，脑袋以下都没了，只剩脑袋和半截脖子。它的声音模块坏了，发出“滋啦滋啦”的电流声，却努力地挤出一句话：

“检测到……儿童……体温……异常……需要……医疗……”

傻子愣了愣，把机器人脑袋抱起来，用袖子擦了擦它脸上的灰。

“你……能救弟弟？”傻子问。

机器人眼球闪了闪，投影出一道光屏，上面是一串坐标，旁边写着：“废弃医疗舱，距离 3.2 公里。”

傻子没犹豫。他把营养泥塞满口袋，背起小井，再把机器人脑袋夹在腋下，像夹着一颗会发光的卷心菜。

那天，傻子第一次离开垃圾场。

傻子愣了愣，把机器人脑袋抱起来，用袖子擦了擦它脸上的灰。

“你……能救弟弟？”傻子问。

机器人眼球闪了闪，投影出一道光屏，上面是一串坐标，旁边写着：“废弃医疗舱，距离 3.2 公里。”

傻子没犹豫。他把营养泥塞满口袋，背起小井，再把机器人脑袋夹在腋下，像夹着一颗会发光的卷心菜。

那天，傻子第一次离开垃圾场。

3.2 公里，他走了整整一天。路上，尘暴又来了，傻子用外套裹住小井，自己却被飞石划得满脸血痕。

到达医疗舱时，天已经黑透。舱门被沙埋了一半，傻子用手挖，指甲缝里塞满血和沙。

机器人脑袋用最后的电量启动医疗舱的备用电源。舱内的灯一盏盏亮起来，像深海里浮起的水母。

傻子把小井放在治疗台上，机器臂伸出来，贴上小井的胸口。

“低烧……脱水……轻度营养不良……”机器人脑袋断断续续地报出诊断。

傻子不是很听得懂，他只看见小井的脸色一点点好转，像褪色的画重新被颜料填满。

那一夜，傻子蜷在医疗舱的角落，抱着机器人脑袋睡着了。梦里，他看见小井长高了，牵着自己的手，走在一条有阳光的路上。

醒来时，小井正睁着眼看他。那双眼睛不再像井，而像两枚小小的镜子，映着傻子胡子拉碴的脸。

小井张了张嘴，发出一个音节：

“哥。”

傻子愣住，随即笑出一口白牙。他伸手，轻轻捏了捏小井的脸蛋。

“弟。”傻子回答。

那一刻，医疗舱外的尘暴似乎停了。傻子听见自己的心跳，咚，咚，像远处传来的引擎声。

他知道，自己再也丢不下这个孩子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