特别的日子,总能让Melis回忆起特别的事。
刚来美国时,Melis还是很不适应。
尽管她早就模拟过各种社交场景,也为此改掉了蹩脚的英文发音,但对她这种典型i人来说,在一个陌生国家立足仍具有极大的挑战性。
至少,不用再回家了。
怎么会有人讨厌回家呢?多少游子魂牵梦萦的故乡,在Melis面前却成了垃圾箱,罩上一层灰蒙蒙的色彩。
她不愿定义所谓“原生家庭”的痛,因为家里的每个人都是受害者。
大概是连锁反应,一个人的不幸会引起一系列灾难降临。
Melis的母亲年轻时也是名医生,一次研学活动中,她遇见了Melis的父亲—一个很有文彩的法国人,仅用一首诗便俘获了她的芳心。
如童话般,两人很快走在了一起,然后按照故事发展那样结婚、生子,一切都那么美好。
故事总该迎来转折。他们的房子突然失火,Melis的父亲在逃跑时不慎被房梁砸断了双腿。自此,他失去了工作、机遇,还有那份一文不值的自尊,变得一蹶不振,时常顶着一副与五官不符的狰狞表情,甚至通过殴打Melis的母亲宣泄自己的无能。
当然,Melis也没能逃过一劫。身上的伤痕不会无故出现,她不想再骗同学是自己不小心摔伤。
父亲从未给予过她亲情,从她出生开始。
母亲在每次纷争中将女孩护在身下,哪怕无济于事,最后换来加倍的疼痛。
那是Melis生命中爱的唯一来源。
可惜,母亲曾选择逃跑,将她丢给那个混蛋父亲。
父亲以赌博续命,几乎败光了家里所有的钱。被带走的,还有Melis母亲的生命。
她又被丢下了。
那时Melis只有六岁,她亲眼见证了父亲从体贴的丈夫变成一头恶魔,以及母亲吞服安眠药后在她眼前长眠的景像。
她开始害怕感情。面对高中时的告白,形形色色的人总能让她想起父亲可怖的面容、残破的家庭和逝去的母亲。
连同那份爱也被埋葬。
来者无一例外都被拒绝,她因此被大家贴上“傲慢”的标签。
傲慢?也许吧。
好在她凭借努力换来了去外国留学的机会。不过,她不打算回来。
Melis和母亲一样选择了医学,因为热爱。
学习的同时,她找了份甜品店的工作来挣学费,毋庸置疑,“父亲”不会管她,这点比钻石还永久。
这天即将打烊,Melis还在为新品无人问津感到苦恼,无意间瞥见一个男人牵着孩子来买甜品。
消失的希望在她眼中重新闪动,她调整好表情,准备迎接这位新顾客。
“想吃什么?”Keegan在孩子面前半蹲下,捏了捏他的脸,尽显温和。
小男孩走向甜品柜,Melis便上前向他介绍起新品,她真想立刻把这该死的东西处理掉,否则第二天被店长看见后钱又要从自己工资里扣。
这是家法式甜品店,看样子美国人不是很感兴趣,不知道意大利人看见店里的菠萝披萨会怎么想。
Keegan警惕地抱起孩子,Melis往后退了退,脸上浮现一个尴尬的笑。好在孩子最终选定了新品,她抓住了那根救命稻草。
老天,感谢这个小家伙。
今天是中秋节,Melis多数时光是和母亲在她的故乡度过,因此更加贪恋那抹飘忽的温暖。
异国的月亮,不似记忆那般圆。或许她所厌恶的,也从不是家。
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,带着些不耐烦:“小姐,麻烦结下账。”
她这才回过神,发尾随着加快的脚步摆动,诚恳地说道:“抱歉,让您久等了。”
似乎被盯得太久,Melis感觉有股凉意从身下蔓延,很不自在。她想了想,转身走向休息室,拿出了自己昨天做的月饼,蔓越莓味,剩下的几块吃不完了…
看着手里被塞入的未知点心,Keegan有些好奇,Melis顺着他的目光介绍起来,并给他尝了一小块。
老实说,他觉得味道不错,于是下意识要付钱。
Melis不禁扶额,解释说是送给他的,但Keegan秉持着不白拿的原则让她有了额外的收入。
她没见过这样的美国人,说不上是什么感觉。
叮—
微波炉的声音迫使回忆终止,她回头看了看刚执行完任务回来的Keegan,他脱掉沉重的装备,轻靠着沙发,手里拿着一本食谱,正纠结晚饭吃什么。
令人莫名安心。
Keegan告诉她不能总吃剩饭,并将微波炉中的食物取出,再倒进垃圾桶。
Melis现在不再排斥他管着自己。
她拿出提前准备好的月饼递到他嘴边,直到他咬下一小块才肯罢休。
和那时的口味一样,她期待着他有所回应。
自打那天和Keegan初见,她就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。似曾相识,这是她当时想说的,不知怎么就被抛之脑后。
他们的确见过,不过当时他穿着便服,以至于Melis没把两张脸联系到一起。
她笑着将Keegan从沙发上拽起,却没使什么力气,对方十分配合她手上的动作,放下食谱,任她凑近自己。
耳边传来一声低语:
“Dejavu,Keegan.”
回应她的,是熟悉的温度和心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