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三下午的自习课,教室里弥漫着粉笔灰和咖啡速溶的味道。高建明在讲台上批改作业,红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,和窗外的蝉鸣缠在一起,织成一张黏稠的网。
林砚对着一道物理大题卡了快十分钟。受力分析图改了又画,草稿纸上堆着层层叠叠的线条,像团解不开的乱麻。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,余光习惯性地往旁边瞟——苏念的桌角堆着一摞竞赛辅导书,她正低头写着什么,侧脸在台灯的光晕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她的笔尖在纸上移动的速度很均匀,像是装了精密的齿轮。林砚盯着她握笔的姿势看了会儿,突然觉得自己卡壳的思路好像松动了点。他重新拿起笔,试着模仿她草稿纸上那种简洁的推导方式,果然,卡在半路的公式突然顺了起来。
“唰唰”几笔写完最后一步,他长舒一口气,抬头时正好对上苏念转过来的目光。
她的眼神里带着点疑惑,似乎在奇怪他为什么突然盯着自己。
林砚的脸瞬间热了,慌忙低下头,假装检查计算过程,耳朵却竖了起来,捕捉着她那边的动静。直到听见她重新翻动书页的声音,才敢悄悄松了口气。
放学铃响时,苏念把书往书包里一塞就往外走,速度快得像在赶什么急事。林砚收拾书包的动作慢了半拍,等他走出教室,只看到她拐进图书馆的背影。
星澜的图书馆在教学楼后面,是栋爬满爬山虎的老建筑。林砚很少来这里,他的成绩不需要额外加餐,更没什么耐心在书堆里消磨时间。但今天,他鬼使神差地跟了过去。
图书馆里很静,只有空调的嗡鸣和书页翻动的轻响。林砚踮着脚往里走,在靠窗的位置看到了苏念。她坐在老榆木桌前,面前摊着本厚厚的《天体演化简史》,指尖正落在“猎户座星云”的插图上,眉头微蹙,像是在琢磨什么。
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斜射进来,在她的书页上投下一块菱形的光斑,光斑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。她的头发被风吹起一缕,贴在脸颊上,她没在意,依旧保持着同一个姿势,连呼吸都放得很轻。
林砚找了个斜后方的位置坐下,假装翻书,目光却忍不住往她那边飘。他看到她的笔记本上画着简单的星图,标注着几个星座的名字,字迹清秀,带着点倔强的笔锋。
不知过了多久,苏念突然合上书本,起身往书架走去。林砚的心跳漏了一拍,下意识地低下头,手指胡乱地在书页上划着。等他再抬头时,她已经拿着另一本书回来了,路过他的座位时,脚步顿了顿。
林砚的呼吸瞬间屏住了。
她没看他,只是弯腰捡起了掉在他脚边的半张演算纸——是他刚才算物理题时不小心撕下来的,上面画着那道大题的受力分析图。
苏念捏着那张纸,看了两秒,然后放在他的桌角,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。
林砚盯着那半张演算纸,上面有她指尖留下的浅痕。他突然想起下午那道题,她是不是看出来他的思路是模仿她的?这个念头让他的脸又开始发烫。
他犹豫了很久,还是拿起那张纸,往她的座位走过去。
“那个……”他站在桌旁,声音压得很低,“这道题,我刚才卡了很久,是不是哪里错了?”
苏念抬起头,目光落在他手里的演算纸上。她没接,只是指着图上的一个力的方向:“摩擦力方向反了。”
她的声音很轻,却像根细针,一下子刺破了他刚才的沾沾自喜。林砚的脸更红了,指尖捏着纸,指节都在发白。
“谢、谢谢。”他结结巴巴地说。
苏念没再说话,重新低下头看书。阳光在她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,像蝶翼停驻。
林砚回到自己的座位,把那张演算纸小心翼翼地夹进物理错题本里。他看着苏念的背影,突然想起早上在文具店看到的星空主题笔记本——封面印着猎户座星云的高清图,和她现在看的插图很像。
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零花钱,心里盘算了一下。
也许,下次可以假装在这里“偶遇”,然后“刚好”多带了一本笔记本。
这个念头刚冒出来,就被他自己掐灭了。他想起前两次递东西被拒的场景,自嘲地勾了勾嘴角。
苏念合上书离开时,天已经擦黑了。林砚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图书馆门口,才慢吞吞地收拾东西。走到她刚才坐的位置时,他看到桌角有个小小的星轨书签,大概是她不小心落下的。
书签是金属做的,镂空的线条勾勒出北斗七星的轨迹,在灯光下泛着冷光。
林砚犹豫了一下,把书签捡起来,放进自己的口袋里。
走出图书馆时,晚风带着爬山虎的凉意吹过来。他摸了摸口袋里的书签,指尖能感受到金属的冷硬。
也许明天,可以假装是在地上捡到的,还给她。
他抬头看了看天,星星还没出来,但他好像能想象出猎户座星云的样子——就像苏念笔记本上画的那样,遥远,明亮,带着点让人捉摸不透的神秘。
而他,只是这浩瀚星空中,一颗不起眼的小行星,远远地望着,连靠近的勇气都没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