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四的清晨裹着层薄薄的雾,空气里浮着湿冷的水汽。林砚站在教学楼门口,看着保安大叔掀开塑料布——公告栏上新贴了张通知,用加粗的红笔写着“下周三开始,高三年级实行早六点半到校制”。
周围立刻响起一片哀嚎。江亦舟打着哈欠撞他胳膊:“疯了吧?六点半?我家到学校骑车都要二十分钟,这是逼我睡教室?”
林砚没接话,目光越过人群,落在校门口的方向。苏念的身影出现在雾里,背着那个黑色双肩包,步子迈得又快又稳,校服外套的拉链依旧拉到顶端,连围巾都没戴。
她好像永远不怕冷。
林砚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书包侧袋,那里放着把折叠伞。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,早上出门时妈妈硬塞给他的,说秋雾之后多半是阴雨天。
苏念走进教学楼时,雾气在她身后散开,露出她额前沾着的细小水珠。她抬手抹了一把,动作随意,然后径直往教室走,经过公告栏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,显然对“早到校”的通知毫无兴趣。
林砚看着她的背影,突然想起昨天在图书馆看到的场景——她对着星图皱眉时,指尖在“猎户座”三个字上反复点着。他昨晚回家翻了好久的天文科普书,记住了几个关于猎户座星云的小知识,原本想找机会说给她听,可现在看着她这副拒人千里的样子,话又堵在了喉咙里。
早自习是英语听力。吴语然按下播放键,耳机里传来清晰的对话声。林砚戴着耳机,却有点走神,目光总忍不住往旁边瞟。苏念听得很认真,笔尖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着关键词,偶尔皱下眉,大概是没听清某个连读。
他悄悄把自己的听力材料往她那边推了推,材料上标着他课前整理的难点解析。苏念的余光扫到了,却没动,继续盯着自己的笔记本,仿佛那页纸是什么烫手的东西。
林砚的手僵了一下,慢慢把材料收了回来,指尖在纸页上蹭出轻微的声响。
听力结束时,窗外的雾散了些,天却阴得更沉了。风卷着雨点打在玻璃上,发出噼啪的声响。
“下雨了!”后排有人低呼。
林砚的心猛地一跳,看向苏念的书包。她的包侧袋是空的,显然没带伞。
他摸了摸自己书包里的伞,伞面是深蓝色的,上面印着学校的校徽,是去年运动会的纪念品。他犹豫着,要不要提前跟她说一声“我有伞,等下可以一起走”,可转念又想起前几次的碰壁,勇气像被戳破的气球,瞬间瘪了下去。
早自习下课铃响,雨下得更大了。走廊里挤满了去接水的学生,脚步声和说笑声混着雨声,格外嘈杂。苏念收拾好东西,抱着一摞书往办公室走——她是数学课代表,每天早自习后要去帮赵思瑶抱作业。
林砚看着她走进雨里,校服后背很快被打湿了一片,黑色的书包带浸了水,颜色显得更深。他攥着伞柄,指节都在发白,好几次想冲出去把伞给她,脚却像灌了铅似的挪不动。
等他终于鼓起勇气站起来,苏念已经抱着作业从办公室回来了。她的头发湿了大半,贴在脸颊上,额前的碎发滴着水,落在锁骨处,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。
她好像没感觉到冷,径直走到座位,放下作业就开始刷题,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里,带着点被雨水打湿的滞涩。
林砚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,闷闷的。他把伞从书包里拿出来,放在桌角,伞面还带着点体温。他想,等下课间,她总会看到的吧?看到了,或许会主动问一句?
可整个上午,苏念都没看那把伞一眼。她下课去接水,是和前排的女生一起撑着一把小花伞去的;午休时出去买面包,也是跟林宇辰借了把黑伞。
那把印着校徽的深蓝色雨伞,就那样静静地躺在林砚的桌角,像个被遗忘的符号。
下午第一节课前,雨停了。阳光穿透云层,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。苏念把湿了的校服外套脱下来,搭在椅背上,露出里面白色的短袖T恤,领口处还沾着点雨水的痕迹。
林砚默默地把伞收起来,塞进书包最底层。伞面的水珠打湿了他的课本,在封面上洇出一小片模糊的印子,像他此刻的心情。
江亦舟凑过来,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喂,刚才下雨,我好像看见苏念没带伞,你不是带了吗?怎么不借她?”
林砚低头翻书,声音闷闷的:“她有人借了。”
“林宇辰啊?”江亦舟嗤笑一声,“那家伙整天围着她转,谁看不出来想追她?不过你说苏念这人也真够冷淡的,林宇辰帮她抱作业、借她伞,她连句热络的话都没有。”
林砚没说话,只是盯着课本上那句被雨水洇模糊的话:“光在真空中的传播速度,是3×10⁸米/秒。”
他突然想起那本《天体演化简史》里的话——猎户座星云距离地球约1344光年,也就是说,我们此刻看到的光,是它1344年前发出的。
原来有些光,就算走了千百年,也未必能被看见。
就像他放在桌角的伞,就像他藏在草稿纸里的心思。
窗外的阳光越来越亮,把香樟树的影子拉得很短。林砚摸了摸书包里的伞,伞面已经干了,可他总觉得,那上面还沾着早上的雨水,凉丝丝的,像苏念看过来时的眼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