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五的班会课，高建明抱着一摞粉色表格走进教室，粉笔灰在他袖口积了薄薄一层。“全国高中数学联赛的报名表，”他把表格往讲台上一放，声音带着点振奋，“咱们学校今年争取到了十个参赛名额，想试试的同学下课来领表，下周三截止。”
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。有人掰着手指算自己的数学成绩，有人凑在一起讨论去年的竞赛题，后排几个男生甚至打赌谁能拿到名额。林砚坐在座位上，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——他的数学不算差，但离竞赛水平还差着一截，这种事从来轮不到他。
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苏念。她正低头演算一道物理题，笔尖在草稿纸上戳出密密麻麻的小点，仿佛讲台上的喧嚣与她无关。
“苏念肯定要报吧？”江亦舟凑过来，压低声音，“她周测那两道附加题的解法，赵思瑶都说有竞赛水准。”
林砚“嗯”了一声，心里却有点说不清的滋味。他知道苏念这样的学霸，目标从来不止高考，竞赛保送才是她的捷径。可一想到她要花更多时间在刷题和集训上，两人之间本就稀薄的交集，恐怕会变得更淡。
下课铃刚响，林宇辰就第一个冲到讲台前，领了两张报名表。他走到苏念桌前，把其中一张递过去，笑得格外殷勤：“苏念，一起报吧？我表哥去年参加过，说可以给我们点资料。”
苏念抬头看了看表格，又看了看林宇辰，没接：“我自己会去领。”
林宇辰脸上的笑僵了一下，还是把表格放在她桌角：“没事，先拿着呗，填不填再说。”
苏念没再说话，继续低头做题，那张粉色的表格被她随手推到了桌沿，一半悬空，仿佛随时会掉下去。
林砚看着那表格，手指在膝盖上蜷了蜷。他突然想起自己的错题本里，夹着上周整理的几道竞赛真题解析——是他熬夜从网上找的，原本想着万一她需要，或许能用上。可现在，连林宇辰递过去的表格她都懒得接，自己这点东西，大概更入不了她的眼。
午休时，林砚去水房接水，路过办公室，听见赵思瑶在里面说话：“苏念这孩子，数学天赋是真好，就是性子太闷了。我刚才劝她报竞赛，她就说‘考虑考虑’，连个多余的字都没有。”
“人家心里有数，”高建明的声音传来，“听说她转学就是为了避开以前学校的竞争压力，安安静静冲刺高考。竞赛这事儿，估计兴趣不大。”
林砚端着水杯的手顿了顿，心里突然松了口气，又有点莫名的失落。
回到教室时，苏念的座位空着。她的桌角还放着那张粉色表格，上面落了片从窗外飘进来的银杏叶。林砚走过去，下意识地想把表格往里推推，指尖刚碰到纸边，就看见表格背面有行浅浅的字迹——是苏念的笔迹，写着她的名字，又被圆珠笔用力划掉了，墨痕深深嵌进纸里，像道没愈合的疤。
他的心轻轻颤了一下。原来她不是没考虑过，只是又放弃了。
正盯着表格发呆，苏念抱着一摞练习册从外面回来。看到他站在自己座位旁，她的脚步顿了顿，眼神里带着点警惕，像只被惊扰的小兽。
“我、我路过，”林砚慌忙后退一步，脸颊发烫，“你的表格快掉了。”
苏念没说话，把练习册放在桌上，拿起那张表格，揉成一团，扔进了垃圾桶。动作干脆利落，没有一丝犹豫。
林砚看着垃圾桶里那个粉色的纸团，突然觉得喉咙有点干。他想说“其实竞赛题没那么难”，想说“我整理了点解析或许你能用”，可话到嘴边，只变成了一句干巴巴的“我先回去了”。
下午的数学课，赵思瑶果然点了苏念的名字：“苏念，你真不报竞赛？以你的水平，拿个奖没问题的。”
苏念站起来，脊背挺得笔直：“不了老师，我想专心准备高考。”
“哎，太可惜了。”赵思瑶叹了口气，没再勉强。
林砚坐在下面，看着她坐下时垂在身侧的手。那只手刚才揉皱了报名表，指腹上还沾着点淡淡的墨痕。他突然想起转来那天，她握着笔做题的样子，指尖在草稿纸上跳跃，像在跳一支只有自己能看懂的舞。
也许，她不是怕竞争，只是不想被任何事打乱自己的节奏。她的世界像个精密的钟表，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既定的轨迹，容不得半点偏差。
放学时，林砚路过垃圾桶，看见那个粉色纸团还躺在里面，被其他废纸压着。他犹豫了一下，还是弯腰捡了起来，小心翼翼地展开。被划掉的名字旁边，还留着几个计算的小数字，大概是她在犹豫时随手写的。
他把纸团重新叠好，放进自己的书包。夕阳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来，在纸上投下温暖的光斑，却盖不住那道深深的划痕。
江亦舟在门口催他：“走了林砚，还磨蹭什么？”
林砚应了一声，背着书包往外走。书包里的粉色表格硌着他的后背，像块小小的烙铁。
他想，就算她不报竞赛，就算她的世界里永远没有他的位置，至少，他还能悄悄藏起一点和她有关的东西。就像这张被她揉掉的表格，就像那片夹在草稿本里的香樟叶，是独属于他的，无人知晓的秘密。
晚风穿过走廊，吹起他额前的碎发。远处的篮球场传来拍球的声响，混着高三（7）班逐渐熄灭的灯光，在暮色里晕开一片温柔的嘈杂。林砚摸了摸书包里的表格，脚步慢慢慢了下来。
或许，他也该领张报名表试试。
不为别的，就想看看，站在离她更近一点的地方，会不会有不一样的风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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