入冬的风越来越烈,像带着冰碴的刀子,从末等班石楼的破窗缝里钻进来。
林思羽正帮托比修补他那本被风吹散页的笔记,碳笔在纸页边缘画出细密的纹路——这是她新学的构画符文,能让纸张变得柔韧,不易撕裂。突然一阵狂风灌进来,桌上的羊皮纸被卷得满天飞,艾拉精心照料的那盆绿植更是被吹得枝叶乱颤,眼看就要从窗台上摔下去。
“小心!”卡姆眼疾手快,一把将花盆捞住,掌心的铁器魔法让陶盆边缘泛起淡淡的银光,才没被摔碎。他皱着眉看向窗户,玻璃上的裂纹又多了几道,“这风再这么刮下去,不用等冬天结束,这屋子就得散架。”
林思羽看着呼呼灌风的窗户,心里突然有了个主意。她走到窗边,碳笔在窗框上轻轻勾勒。这次画的不是具体的东西,而是一道半透明的屏障——她模仿着记忆里魔法学院高阶教室的防风结界,用构画符文画出层层叠叠的纹路,像一张细密的网,能挡住风,却不影响光线透进来。
墨痕亮起时,一道淡淡的光幕在窗框上展开。狂风撞在光幕上,瞬间变得柔和,像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推开。艾拉的绿植不再摇晃,桌上的羊皮纸也安稳地躺在原处,连空气里的寒意都减轻了不少。
“这是……防风罩?”托比推了推眼镜,伸手摸向光幕,指尖传来轻微的阻力,像碰着一层温热的水膜。
“厉害啊!”卡姆用拳头捶了下窗框,“比优等班那些花里胡哨的结界实用多了!”
艾拉凑近光幕,眼睛亮晶晶的:“里面好像有气流在转呢,像小溪绕着石头走。”
林思羽笑了笑,指尖划过光幕上的符文:“只是让风改个道而已。这符文叫‘流风纹’,老樵夫留下的羊皮纸上记着的,说是以前山里人用来挡暴风雪的。”
她又在其他几扇破窗上画了同样的防风罩。很快,整个教室都安静下来,只有风撞在光幕上发出的“呜呜”声,像远处传来的歌谣。阳光透过防风罩照进来,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,竟有了几分暖意。
末等班的学生们都松了口气。以前每到刮风天,他们就得轮流用魔法挡着窗户——艾拉用藤蔓缠住窗框,托比召唤飞鸟在窗外盘旋形成屏障,卡姆则用铁片临时堵住破洞,可都不如林思羽这道防风罩管用。
“这下能安心练习了。”托比把散落的笔记重新整理好,感激地看向林思羽,“以前光挡风就得耗掉一半精神力。”
林思羽正想再说点什么,教室门突然被撞开。几个穿着二等班制服的学生站在门口,为首的是个梳着油亮背头的少年,腰间的魔法杖上嵌着颗小小的风系水晶,一看就是家境不错的贵族子弟。
“你们在搞什么鬼?”少年皱着眉,眼神像扫垃圾一样扫过教室,“刚才巡查的导师说这边有异常魔法波动,果然是你们这些末等生在搞小动作!”
他身后的跟班立刻附和:“肯定是用了什么违规魔法!学院规定,末等班只能使用基础元素魔法,不许私造结界!”
卡姆把铁剑往桌上一拍,站起身:“睁开你的眼睛看看,这叫违规魔法?我们不过是挡挡风,总比你们整天在训练场乱扔火球强!”
“挡挡风?”为首的少年冷笑一声,走到窗边,用魔法杖戳了戳防风罩,光幕泛起涟漪,“这分明是构画结界的变种!我叔公是魔法议会的议员,早就说过这种野路子魔法最容易引发元素紊乱,必须严查!”
林思羽皱起眉:“这只是基础的防风符文,没有任何危险。”
“有没有危险不是你说了算!”少年掏出块记录水晶,对着防风罩按下,水晶亮起红光,“我已经记录下魔法波动了,这就去告诉雷蒙大师,让他来评评理!”
他带着跟班趾高气扬地走了,临走前还撂下一句:“等着受罚吧,平民就该待在贫民窟,别来学院里丢人现眼!”
教室瞬间安静下来。艾拉攥紧了衣角,眼里满是担忧:“雷蒙大师本来就不喜欢构画魔法……会不会很严重?”
卡姆一拳砸在墙上,石屑簌簌往下掉:“这群混蛋!自己用高阶魔法炸坏训练场都没事,我们画个防风罩就成违规了?”
托比低头看着手里的笔记,声音闷闷的:“他们是贵族,我们……我们说不过他们的。”
林思羽看着窗框上的防风罩,光幕还在安静地挡着风,却突然觉得这道屏障像个笑话。她以为只要魔法实用、无害,就能被接受,却忘了在这里,规则从来都向贵族倾斜。
果然,没过半个时辰,雷蒙大师就带着两个学院护卫来了。他身后还跟着刚才那个二等班少年,脸上挂着得意的笑。
“林思羽!”雷蒙大师的声音像淬了冰,权杖指向防风罩,“你竟敢在学院里使用禁术构画魔法?还私造结界,扰乱元素平衡!”
“这不是禁术,也没有扰乱平衡。”林思羽站出来,挡在窗前,“只是个防风罩,能让大家安心学习。”
“放肆!”雷蒙大师权杖一顿,杖顶的水晶发出刺眼的光,“我说它是禁术,它就是禁术!平民的歪门邪道,也配叫魔法?”
他指尖弹出一道蓝光,击中防风罩。光幕剧烈波动起来,构画符文的纹路像被扯断的线,瞬间碎裂,化作点点墨痕消散在空气中。狂风再次灌进来,带着刺骨的寒意,艾拉的绿植这次没能幸免,“啪”地一声摔在地上,花盆碎成了几片。
“雷蒙大师!”艾拉惊呼一声,想去捡花盆,却被护卫拦住了。
“末等班全体听令!”雷蒙大师无视她的惊呼,声音传遍整个石楼,“林思羽违规使用禁术,罚去清理学院的下水道三天!末等班监管不力,罚停发一周的魔法晶石,抄写校规一百遍!”
“凭什么?”卡姆怒吼道,“是他们先找茬的!防风罩根本没影响任何人!”
“凭我是学院的考官!”雷蒙大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,“再多说一句,就罚你们去打扫魔兽饲养场!”
二等班少年在一旁煽风点火:“大师说得对!这些末等生就是欠管教,真该让他们知道贵族和平民的区别!”
林思羽看着雷蒙大师不容置疑的脸,看着艾拉眼里的泪水,看着卡姆攥得发白的拳头,突然平静下来。她知道争辩没用,在这里,道理永远站在有权有势的人那边。
“我接受处罚。”林思羽捡起地上的碳笔,笔杆被风吹得冰凉,“但请不要罚其他人,是我一个人做的。”
“思羽!”卡姆急了,“你别……”
“这是学院的规矩。”雷蒙大师打断他,权杖在地上顿了顿,“执行吧。”
接下来的三天,林思羽去了学院的下水道。阴暗潮湿的通道里弥漫着馊味,墙壁上爬满滑腻的苔藓,只有手里的魔法灯发出微弱的光。她用碳笔画了把特制的刷子,刷毛上带着清洁符文,能自动清除污渍,这才让清理工作轻松了些。
而末等班的其他人,则在教室里抄写校规。艾拉一边写,一边偷偷用魔法让碎花盆里的绿植重新扎根;托比把飞鸟招来,让它们从窗外叼来干净的水和面包,偷偷送到下水道入口,给林思羽留着;卡姆则磨亮了他的铁剑,好几次想去找二等班的人理论,都被艾拉拉住了。
“现在去只会更糟。”艾拉红着眼睛说,“等思羽回来……等她回来我们再想办法。”
贵族学生们时常会路过末等班的石楼,看见他们埋头抄写校规,就故意大声说笑,用各种难听的话嘲讽他们。
“看啊,那些残缺者又受罚了!”
“那个平民骗子呢?是不是在下水道里淹死了?”
“活该!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,还敢用魔法?”
末等班的学生们咬着牙,没理会他们,只是抄得更用力了。托比的眼镜滑到了鼻尖,艾拉的手指被羽毛笔磨出了茧,卡姆则把校规里“禁止使用违规魔法”那一条,用炭笔圈了又圈,纸页都被戳破了。
三天后,林思羽从下水道出来时,浑身都沾满了污泥,只有腰间的碳笔被小心地裹在布包里,依旧干净。她刚走到石楼门口,就看见卡姆他们站在台阶上等她,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疲惫,眼里却闪着光。
“你回来了!”艾拉跑过来,递上一块干净的布,“我们把校规抄完了,院长刚才派人来说,处罚结束了。”
托比推了推眼镜,从怀里掏出个纸包:“这是我让鸽子给你留的面包,还热着。”
卡姆拍了拍她的肩膀,声音有些沙哑:“那几个二等班的,我们记下了。以后他们再敢来捣乱……”
林思羽笑了笑,接过面包,咬了一口。温热的麦香在嘴里散开,驱散了下水道的馊味。她看向石楼的破窗户,虽然防风罩没了,但刚才回来的路上,她已经在心里想好怎么画一道更隐蔽的屏障——不用光幕,只用构画符文在窗框上形成气流,既不显眼,又能挡风。
“别记了。”林思羽说,“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。”
她走到教室门口,碳笔在门框上轻轻一点。一道极淡的纹路亮起,瞬间融入木头的纹理里,消失不见。风依旧在吹,却好像真的小了些,至少不会再把桌上的羊皮纸吹飞了。
末等班的学生们看着她的动作,突然都笑了。
处罚结束了,风还在刮,但只要碳笔还在,只要他们还在一起,就总有办法挡住那些带冰碴的刀子。就像石楼墙上那些歪歪扭扭的刻痕,看着不起眼,却在岁月里,悄悄刻下了属于他们的韧性。
窗外的阳光透过破玻璃照进来,落在他们身上,像一层薄薄的金粉。林思羽知道,这不是结束,但至少,他们又能一起往前迈一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