拾海

潮水退去后的沙滩，像被磨得极细的银箔，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晃眼的光。刘海涛拎着半桶贝壳往回走，凉鞋踩在沙上发出簌簌的响，忽然被前方一道不寻常的蓝影绊住了脚步。

那抹蓝太扎眼了，像把整片海的颜色都揉碎了铺在沙上。他走近了才看清，是个人——或者说，不全是人。那人侧卧在湿软的沙窝里，海藻般的长发摊开，根根都是剔透的蓝，被海风掀起时，像有无数条小鱼在发丝间游弋。更惊人的是他的下半身，一条覆盖着细密鳞片的尾巴蜿蜒在沙上，鳞片折射着光，从浅蓝到靛青，层层叠叠，末端还沾着几缕海草。

刘海涛的呼吸顿了顿，手里的贝壳桶“哐当”一声砸在地上，贝壳滚了一地。那“人”被惊动了，睫毛颤了颤，缓缓睁开眼。

是双极浅的蓝眼睛，像融了碎冰的海水，此刻却蒙着层雾，带着惊惶和警惕。视线落在刘海涛身上时，那双眼猛地缩了缩，尾巴下意识地往身体内侧蜷了蜷，却牵动了胸口的伤，他闷哼一声，额角渗出细汗。

刘海涛这才注意到他胸口的伤。一道不算浅的口子，边缘还沾着沙砾，正往外渗着粘稠的液体——那液体竟是蓝色的，像稀释过的靛蓝染料，顺着他苍白的皮肤往下淌，在沙上晕开一小片蓝，诡异又刺眼。

“别动。”刘海涛下意识地往前挪了半步，声音有些发紧。他这辈子没见过这样的场景，脑子里乱糟糟的，却在看到那抹蓝色的血时，莫名生出点不忍。

美男鱼显然听懂了，却把身体绷得更紧，蓝眼睛里的戒备几乎要溢出来，嘴唇动了动，没发出声音，只喉咙里滚出一声低低的呜咽，像受伤的小兽在警告。

“我没别的意思。”刘海涛停下脚步，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，他指了指对方胸口的伤，又指了指自己带来的急救包——本来是准备着防海边碎石划伤的，“你伤得挺重，我……我就想帮你包扎一下。”

他说着，慢慢蹲下身，将急救包放在沙上，拉开拉链，露出里面的碘伏、纱布和棉签。动作放得极轻，生怕吓着对方。

海风卷着咸腥味吹过来，撩起美男鱼的长发，露出他线条利落的下颌和紧抿的唇。他盯着刘海涛的动作，蓝眼睛里的情绪在挣扎，警惕未减，却似乎多了点别的东西，像是在判断眼前这个人说的是不是真话。

刘海涛没再动，就保持着半蹲的姿势，任由阳光晒得后背发烫。他看着那条蓝色的尾巴，鳞片在光线下闪闪烁烁，又看了看那抹不断蔓延的蓝血，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：这样好看的生物，不该在沙滩上流血的。

“就一下，很快。”他又轻声说，伸手拿起一根棉签，“我不碰你别的地方，就处理一下伤口，不然会感染的。”

美男鱼的睫毛又颤了颤，这次没有再往后缩。他的视线从刘海涛的脸，滑到那包白色的纱布上，又落回自己胸口的伤处，蓝眼睛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脆弱。

刘海涛屏住了呼吸。他看到对方微微放松了些紧绷的身体，尾巴尖轻轻动了动，像是一种默许。

海浪在远处翻涌，带着规律的节奏。刘海涛慢慢伸出手，棉签蘸了点碘伏，小心翼翼地凑近那道蓝色的伤口。阳光落在美男鱼的蓝头发上，折射出细碎的光，像撒了一把星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