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三点十七分，林野的指尖在键盘上顿住了。
不是因为灵感枯竭。屏幕上的文档正以一种违背物理规律的方式闪烁，像是老式电视机被强磁干扰，文字扭曲成蠕动的墨色线条，几秒钟后又猛地恢复正常。而最后一行刚敲下的字，不知何时被改成了一句陌生的话：
「别相信镜中的自己，它在修改你的记忆。」
林野的后颈瞬间沁出冷汗。
他记得清清楚楚，自己刚才写的是主角发现密室密码的情节，结尾分明是「黄铜齿轮在黑暗里转了半圈，咔嗒一声」。这行突兀的警告，字体和他的一模一样，连句尾那个多余的顿号都模仿得丝毫不差，像是他自己敲上去的，却又在记忆里找不到任何痕迹。
是太累了吗？
他揉了揉发涩的眼睛，桌上的冷咖啡已经结了层膜。作为一个没什么名气的悬疑写手，他习惯了昼伏夜出，可这种「被篡改」的错觉还是头一次出现。他试着把那句话删掉，光标划过字符的瞬间，文档突然自动保存，弹出的提示框里，保存时间赫然是「03:17:00」——和现在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分秒不差。
诡异的同步感让他心脏缩了一下。他下意识抬头看向对面墙上的穿衣镜，镜面里的自己脸色苍白，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，和平时没什么两样。可不知为何，镜中人的眼神似乎比他本人更锐利，像在审视，又像在等待。
「别自己吓自己。」林野低声骂了句，伸手去碰鼠标，想把文档另存为一份。就在这时，窗外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，紧接着是女人短促的尖叫，最后归于死寂。
声音很近，像是从对门传来的。
林野皱了皱眉。他住的这栋老式居民楼隔音差，楼上夫妻吵架、楼下小孩哭嚎都是常事，但这种带着恐慌的尖叫还是第一次听见。他犹豫了两秒，起身走到窗边，撩开窗帘一角往下看。
楼下的路灯坏了很久，只有楼道里昏黄的灯泡透出点光，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。空无一人。
难道是幻听？
他正准备收回目光，眼角忽然瞥见对门的窗户——张阿姨家的窗帘平时总拉得严严实实，今晚却拉开了一条缝，里面黑沉沉的，像个张开的嘴。张阿姨是个独居的老太太，昨天下午他去扔垃圾时还碰到过，对方拎着一篮刚买的草莓，笑着让他拿几个，说自己牙口不好吃不动。
「张阿姨？」他试探性地朝对面喊了一声，没人应。
风吹过楼道，卷起几片落叶，在地上打着旋。林野关了窗，心里那点不安像潮水似的涨起来。他回到电脑前，发现文档又变了。
最后一行的警告消失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串数字：「302，草莓，7」。
302是张阿姨家的门牌号。
林野抓起桌上的钥匙就往外走。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一半，他踩着斑驳的台阶往下走，每一步都伴随着自己沉重的呼吸声。到了三楼，302的门虚掩着，露出一条黑缝，里面隐约有股甜腻的气味飘出来——是草莓腐烂的味道。
「张阿姨？您在家吗？」他推开门，喊了两声。
客厅里没开灯，只有阳台的月光照进来，能看到地上散落着几个摔烂的草莓，红色的汁液在地板上拖出长长的痕迹，像某种潦草的指引。林野摸索着按下墙上的开关，灯没亮，大概是跳闸了。
他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，光束扫过客厅，突然顿住了。
沙发上没人，但茶几上放着个眼熟的竹篮——正是昨天张阿姨装草莓的那个。篮子是空的，边缘沾着暗红色的污渍，而篮柄上，挂着一张折叠的纸条。
林野走过去拿起纸条，展开的瞬间，手电光晃了一下。纸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，像是用左手写的：「别捡第三颗草莓。」
他愣了愣，低头看向地上的草莓。摔烂的果实散落得到处都是，他数了数，不多不少，正好两颗。
第三颗呢？
就在这时，他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，像是有人踩在黏腻的草莓汁上。他猛地回头，手电光扫过空荡荡的客厅，只有自己的影子被拉得很长，贴在墙上，像个伺机而动的怪物。
「谁？」他的声音有些发颤。
没人回答。但那股甜腻的腐烂味更浓了，像是就萦绕在他鼻尖。他忽然注意到，阳台的门开着，夜风卷着窗帘拍打墙壁，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，像有人在拍手。
他壮着胆子走过去，手电光往阳台外照——楼下还是空的，只有那盏坏了的路灯，玻璃罩裂了道缝，在地上投下扭曲的光斑。
等等，那光斑的形状……
林野眯起眼，突然意识到那不是路灯的影子。那形状太规则了，像个躺着的人，四肢舒展，头部的位置正好对着302的阳台。
他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，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下楼。
楼下的水泥地上，果然躺着一个人。银白色的头发在月光下很显眼，是张阿姨。她穿着昨天那件蓝色碎花衫，身下的血迹已经凝固成了深褐色，而她的手边，散落着一颗完整的草莓，红色的果皮在暗夜里亮得刺眼。
第三颗草莓。
林野胃里一阵翻涌，他掏出手机想报警，屏幕却突然暗了下去。无论他怎么按电源键，手机都毫无反应，像彻底没电了。他抬头看向楼道口的公用电话，那部老式座机的听筒歪歪扭扭地挂着，线被人剪断了，露出里面铜色的线头。
有人不想让他报警？
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，他转身想跑回自己家，却在抬头的瞬间僵住了。
三楼302的阳台上，站着一个人。
距离太远，看不清脸，但那身形和穿着，分明就是张阿姨。她正低头看着楼下的「自己」，手里似乎还拎着什么东西，月光照在她脸上，嘴角好像是上扬的。
林野的大脑一片空白。
这不可能。
他用力眨了眨眼，再看时，阳台上的人影已经消失了。只有那扇开着的门，像在无声地邀请他上去。
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回四楼的，后背的衣服全湿透了，钥匙插进锁孔时手抖得厉害。打开门的瞬间，他一眼就看到了电脑屏幕——文档还亮着，最后一行又变了。
这次不是警告，也不是数字，而是一句话：
「现在，你相信了吗？」
林野瘫坐在椅子上，浑身发软。他看向电脑右下角的时间，还是三点十七分。
从他听到尖叫，到下楼发现张阿姨的「尸体」，再跑回来，至少过去了十几分钟，可时间像是被钉死在了原地，一分一秒都没动过。
他猛地看向对面的穿衣镜。
镜中的自己，正对着他笑。
那笑容很陌生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戏谑。镜中人缓缓抬起手，指尖在镜面划过，留下一道清晰的水痕，而林野的手，明明放在键盘上一动没动。
然后，镜中人张开嘴，无声地说了几个字。
林野看懂了。
它说的是：「欢迎来到第七天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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