塑料袋里的草莓透着股凉丝丝的气，林野攥着袋子往四楼走，每一步都觉得脚下的台阶在发软。楼道里的声控灯不知何时又灭了大半，只剩下三楼转角那盏还亮着，昏黄的光打在墙上，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，像条拖在地上的尾巴。
走到三楼半的平台时，他忽然停住了。
这里本该有扇小窗，正对着小区的花园，平时他抽烟时总爱站在这里看楼下的猫打架。但现在，窗户不见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面斑驳的墙，墙皮剥落处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，像凝固的血。
更诡异的是楼梯——往上数，本该通向四楼的台阶，在第七级那里突然断了。断口处参差不齐，露出灰色的水泥茬，像是被硬生生砸掉的，而断口上方，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，连手机电筒的光都照不进去。
林野的后背瞬间爬满了寒意。
他明明是从四楼下来的，怎么可能……没有四楼了？
他掏出手机，打开手电筒往断口处照。光柱撞进黑暗里，像被什么东西吞了，连一点回音都没有。他试探着伸出手，指尖刚要碰到那片黑暗，就被一股冰冷的风卷了回来，风里带着股熟悉的甜腻味——和张阿姨家腐烂的草莓味一模一样。
“搞什么鬼……”他咬着牙骂了句，转身想往三楼走，却发现身后的台阶也变了。刚才还清晰的“3”字楼层标识，此刻变成了模糊的“7”，像是用湿抹布擦过的粉笔字，边缘晕成一片。
他被困在了三楼半。
塑料袋里的草莓不知何时少了一颗。
林野猛地低头去看，十七颗变成了十六颗。少的那颗不见踪影，塑料袋底部却多了一摊暗红色的汁，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，留下几个细小的牙印。
心脏狂跳起来。短信里说“草莓是倒计时”，难道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少一颗？还是说……有什么东西在吃它们？
他把塑料袋口攥得更紧，指尖几乎嵌进草莓的果肉里。这时，眼角的余光瞥见墙根处有个东西在动——是只黑猫，正蹲在断口边缘舔爪子，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里亮得吓人。
“哪来的猫？”林野皱眉。这栋楼里从没见过流浪猫，更何况是这种不怕人的。
黑猫抬起头，朝他“喵”了一声，声音尖细得像小孩哭。它忽然站起身，往那片黑暗里走了两步，又回头看他，像是在示意他跟上。
林野犹豫了。那片黑暗太诡异，可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。他深吸一口气，攥紧塑料袋跟了上去。
走进黑暗的瞬间，一股刺骨的寒意裹了过来，比楼道里冷得多，像是突然掉进了冰窖。他看不清脚下的路，只能跟着前面黑猫的影子走，手机电筒的光在这里完全失效，只能照出眼前半米的距离，光柱里漂浮着无数细小的灰尘，像被碾碎的骨灰。
不知走了多久，前方突然出现一点微光。
越来越亮，最后变成一扇虚掩的门。门楣上挂着块木牌，上面写着“404”——是他自己家的门牌号。
林野松了口气，快步走过去推开门。
客厅里的一切和他离开时一样：电脑屏幕暗着，桌上的冷咖啡还在，茶几上那两颗蔫掉的草莓依旧躺在盘子里。他走到卫生间门口，那颗新鲜的草莓还放在洗手池边，果皮上的水珠没干，像是在等他回来。
一切正常得不像话。
他走到电脑前坐下，刚要按亮屏幕，就听到身后传来翻东西的声音。他猛地回头，看到一个穿碎花裙的小女孩正蹲在茶几旁，手里拿着颗草莓，一口一口地啃着，嘴角沾着红色的汁。
是刚才楼梯转角那个小女孩。
“你是谁？怎么进来的？”林野厉声问。
小女孩抬起头，脸上沾着草莓籽，眼睛又大又圆，却没什么神采。她没回答他的问题，只是举起手里啃了一半的草莓，含糊不清地说：“甜的，很好吃。”
林野的目光落在茶几上的盘子里——原本两颗蔫草莓变成了一颗。小女孩手里的，正是少的那颗。
“别吃了！”他冲过去想抢过来，小女孩却突然站起身，往后退了两步，正好退到穿衣镜前。
镜子里的她，嘴角没有草莓汁，手里也没有草莓。镜中的小女孩正对着他笑，露出两颗尖尖的牙，而现实中的小女孩依旧是那副木然的表情，嘴里还在嚼着草莓。
“第七天快到了。”镜中的小女孩突然开口，声音尖细得像指甲刮玻璃，“你得找到被藏起来的门。”
“什么门？”林野追问。
现实中的小女孩突然把啃剩的草莓蒂扔在地上，转身往阳台跑。林野急忙跟上，刚跑到阳台门口，就看到她翻过栏杆跳了下去。
“！”林野吓得魂飞魄散，冲到栏杆边往下看——楼下是空的，没有小女孩的影子，只有那盏修好的路灯亮着，光线下站着个穿风衣的男人，正仰头朝他这边看。
男人戴着副金丝眼镜，手里拿着个笔记本，正低头写着什么。他的动作很慢，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仿佛都能顺着风飘上来。写完后，他抬起头，朝林野举了举笔记本，上面的字隔太远看不清，但林野莫名觉得那行字和他文档里被篡改的字迹很像。
是另一个“知情者”——“反复擦拭眼镜的陌生男人”。
林野刚想喊他，男人却转身走进了楼道。他快步跑回客厅，抓起外套就往外冲，这次楼梯恢复了正常，四楼的台阶完好无损，他一口气冲到一楼，却没看到那个男人的影子。
楼道口的公用电话旁，放着个打开的笔记本。
林野走过去翻开，第一页上写着几行字，字迹工整得像打印的：
“规则一：不要数镜子里的东西，包括你自己。
规则二：当草莓少于十颗时，别在午夜后开阳台的门。
规则三：404不止一个，找到有猫爪印的那扇。”
笔记本的最后一页，贴着张照片。照片上是栋老式居民楼，楼体斑驳，门牌号被涂改成了“7”，楼顶的烟囱歪歪扭扭，像根指向天空的手指。最诡异的是照片里的窗户——每扇窗后都站着个人，脸被模糊处理过，但身形都和林野一模一样。
照片下方写着一行小字：“这里不是你的家，是它的收藏柜。”
林野合上笔记本，手心全是汗。他抬头看向自己住的这栋楼，阳光明明很好，楼体却透着股说不出的阴森，像是一头蛰伏的巨兽。
口袋里的塑料袋突然变轻了。
他掏出来一看，草莓只剩下十五颗。
少的那颗不知去向，塑料袋上却多了几个猫爪印，细小的，沾着暗红色的泥，和刚才那只黑猫的爪子一模一样。
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，是条新短信，还是那个镜子头像发来的：
“草莓剩十五颗，距离第七天还有12小时。对了，看看你的电脑。”
林野猛地冲回四楼，推开门的瞬间，就看到电脑屏幕亮着，文档里的内容又被改了。
这次不是一句话，而是一段他从未写过的文字：
“他终于发现，自己住的楼根本没有四楼。所谓的404，不过是7楼的倒影。当他数到第七颗草莓消失时，镜中的自己会推开那扇有猫爪印的门，带着他的记忆，永远住在这里。”
文档的最后，多了个附件。
是张照片。照片里是他的卧室，角度像是从镜子里拍的——镜中的他正坐在电脑前，侧脸对着镜头，嘴角挂着和昨晚一样的诡异微笑，而他的手边，放着颗啃了一半的草莓，果肉上的牙印，和塑料袋里的一模一样。
林野猛地回头看向穿衣镜。
镜中的自己正低头看着手机，和他此刻的动作分毫不差。
可当他抬起头时，镜中的自己却没有抬头，依旧低着头，肩膀微微颤抖，像是在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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