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深最后一次见到苏晚,是在医院的长廊尽头。
消毒水的味道漫过他的袖口,苏晚穿着洗得发白的病号服,正踮脚往窗外望。雪粒子敲打着玻璃,像无数细碎的盐粒,撒在她单薄的肩上。
"阿深,"她转过身时,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水汽,"你看今年的雪,比去年我们在巷口堆雪人时还大。"
林深喉咙发紧,攥着诊断书的手在大衣口袋里抖得厉害。那张纸像一块烧红的烙铁,烫得他指尖发麻——晚期肺癌,最多三个月。
他是来告别的。签证早就下来了,明天飞慕尼黑,去读他梦寐以求的建筑系。出发前他反复练习过说辞,要笑得云淡风轻,说等他站稳脚跟就接她过去,可此刻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,变成扎人的刺。
"我要走了。"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。
苏晚眼里的光倏地暗下去,像被风吹灭的烛火。她扯了扯嘴角想笑,眼泪却先一步滚下来:"什么时候?"
"明天。"
"哦。"她低下头,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病号服的纽扣,"那挺好的,你一直想去的。"
长廊里的时钟滴答作响,每一声都像敲在林深的心上。他想说对不起,想告诉她其实他可以不去,可话到嘴边,却变成了更伤人的冷漠:"苏晚,我们到此为止吧。我不想耽误你。"
苏晚猛地抬头,眼里的震惊像碎掉的玻璃:"林深,你说什么?"
"我不爱你了。"他逼着自己说出这句话,视线死死盯着她身后的墙壁,不敢看她的眼睛,"外面的世界很大,我不想被束缚。"
她忽然笑了,笑声里裹着泪:"是因为我生病了,对不对?你怕我拖累你,怕我的病成为你的负担。"
林深咬紧牙关,硬生生把那句"不是的"咽了回去。他知道苏晚有多骄傲,她宁愿被抛弃,也不愿成为别人的累赘。这是他能想到的,唯一能让她彻底放手的方式。
"是。"他听见自己残忍地说,"你的病需要很多钱,我负担不起。"
苏晚的脸瞬间变得惨白,她踉跄着后退一步,扶住身后的墙壁才站稳。雪花还在窗外飘,落在她眼底,结成一片冰凉的霜。
"我知道了。"她慢慢站直身体,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,"林深,你走吧。以后不用再来了。"
林深转身的那一刻,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呜咽声。他几乎要忍不住回头,可脚像灌了铅,一步一步,硬生生走出了医院的大门。雪落在他的头上、肩上,很快积了薄薄一层,像给这段感情盖上了一层冰冷的墓碑。
他在慕尼黑的第三年,收到一封来自国内的信。信封上的字迹很陌生,是医院寄来的。
信里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,是他和苏晚在巷口堆的雪人,两个傻瓜笑得一脸灿烂。还有一张病历单,上面的日期显示,她在他走后的第二个月就去世了。
附言是护士写的:"苏小姐临走前一直握着这张照片,说等你回来给你看。她偷偷攒了很多药瓶,卖掉换了些钱,说要给你当学费。她说你那么优秀,不能被耽误。"
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,林深蹲在地上,把脸埋进掌心。迟来的哭声终于冲破喉咙,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,像被风雪撕碎的哀鸣。
原来有些再见,就是一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