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温

星舰驶出曲速航道时，程野正在给蓝光星叶更换营养液。透明罩上凝结的水珠折射着舷窗外的星光，在他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，像撒了把会动的星尘。

“生物舱气压稳定，辐射值正常。”凌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，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。她换了身深蓝色常服，肩章上的银线在灯光下泛着冷光，手里拿着份折叠整齐的报告。

程野转过身，目光在她右臂的纱布上顿了顿——昨天他帮忙涂的药膏效果很好，伤口已经开始结痂。“凌指挥。”他把营养液瓶放进回收箱，指尖还沾着点淡绿色的液体，那是蓝光星叶分泌的活性物质。

凌峥把报告递给他，纸张边缘带着点温度，像是刚从恒温器里拿出来。“这是‘黑蛇’余党的审讯记录。”她的指尖在“目标：蓝光星叶活体样本”那行字上敲了敲，“他们背后有个专门走私濒危物种的组织，盯上这株植物很久了。”

程野的手指捏紧了报告，纸页边缘被他攥出了褶皱。“为什么是蓝光星叶？”他的声音发紧，“它的基因序列在三年前就公开了，理论上不存在走私价值。”

凌峥靠在操作台边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常服口袋里的东西。“因为它能提炼出‘星尘素’。”她的声音低了些，像是在说什么机密，“黑市上的人相信，这种物质能增强Alpha的信息素威慑力，甚至能让Beta暂时拥有Alpha的体能。”

程野的瞳孔猛地收缩。他想起导师临终前说的话，蓝光星叶的根系确实能分泌特殊物质，但那不是什么“星尘素”，而是能中和过度活跃信息素的抑制剂——对狂躁期的Alpha有奇效，却被黑市扭曲成了增强体能的“神药”。

“他们弄错了……”他急得额头冒汗，伸手想去翻自己的研究笔记，却被凌峥按住了手背。这个Alpha的指尖很凉，带着金属般的质感，却奇异地让他冷静了些。

“我知道。”凌峥的目光落在他慌乱的手指上，“审讯记录里提到，他们抓了个前星植研究所的研究员，是那人提供的‘提炼方法’。”她顿了顿，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玻璃管，里面装着半管淡蓝色的液体，“这是从‘黑蛇’飞船上搜出来的，你看看。”

程野接过玻璃管，对着光看了看。液体里漂浮着细小的杂质，那是蓝光星叶的根须碎片，却被处理得极其粗糙，显然提炼者根本不懂植物的活性结构。“这会害死Alpha的。”他的声音发颤，“未经提纯的根须汁液会让信息素紊乱，严重的会直接进入狂躁期。”

凌峥的眼神沉了沉。她见过信息素狂躁的Alpha，像失控的星舰，最终只会在自我爆炸中解体。“所以这东西必须送到基因库，彻底销毁错误的提炼方法。”她的指尖在玻璃管上轻轻敲了敲，“还有三天航程，这段时间……”

“我会看好它的。”程野立刻接话，把玻璃管小心地放进恒温箱的侧格，“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碰蓝光星叶的根须。”

凌峥看着他紧绷的侧脸，忽然想起昨天他帮自己涂药膏时的样子。这个Omega看着柔弱，骨子里却像蓝光星叶的根须，看着纤细，却能在绝境里抓牢土壤。

“生物舱的安保系统升级了。”她忽然说，冷松信息素在空气里漾开一圈极淡的涟漪，“除了你我，任何人进入都会触发警报。”

程野的耳尖微微发烫，低头假装检查培养皿，却没发现凌峥的目光在他发旋上停留了半秒。“谢谢。”他的声音很轻，像怕惊扰了什么。

凌峥没再说什么，转身走向舱门。经过操作台时，她的袖口不小心扫过程野刚才用过的营养液瓶，一滴淡绿色的液体沾在了布料上，很快晕开一小片浅痕，像片微型的叶子。

程野在她离开后，才敢抬起头。生物舱的门缓缓合上，留下一道细长的光缝，他看着那道光，忽然想起刚才凌峥口袋里露出的半截东西——像是个旧的植物标本夹，边角都磨得发亮了。

舰桥的监控室里，凌峥站在屏幕前，看着生物舱的实时画面。程野正蹲在恒温箱前，用放大镜观察蓝光星叶的根系，侧脸的轮廓在灯光下显得很柔和，像被裹上了层焦糖色的光晕。

“指挥，军部来电，询问是否需要增派护航舰。”副官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。

凌峥收回目光，指尖在控制台上敲了敲：“不用。”她的视线落在屏幕角落的信息素监测仪上，冷松与焦糖的波动曲线正以一种微妙的频率重合，“我们能处理。”

副官走后，凌峥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旧标本夹。木质的夹板上刻着颗小小的星星，那是三年前在边境星捡到的——当时她在蓝光星叶林里迷了路，是个戴着研究员徽章的Omega，用这个标本夹给她装了满满一夹能充饥的星果。

那个Omega的信息素，也是暖暖的焦糖味。

她轻轻打开标本夹，里面还压着片干枯的蓝光星叶，边缘的蓝色早已褪去，却在木质夹板上留下了淡淡的印记，像道不会消失的余温。

生物舱里，程野打了个喷嚏，揉揉鼻子抬头看了看通风口。冷松信息素的气息比刚才浓了些，却没那么凛冽了，倒像晒过太阳的松树，带着点干燥的暖意。他低头继续观察根系，忽然发现有根新的须根正朝着舱门的方向生长，细弱，却坚定，像在追寻什么。

星舰在寂静的星河里航行，载着株濒危的植物，载着两个各怀心事的人，也载着点在沉默中悄悄积攒的余温，朝着未知的目的地，缓缓前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