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舰的循环系统出故障时,程野正在生物舱里给蓝光星叶测量生长数据。舱内的温度突然往下掉,显示屏上的数字跳得让人揪心,他下意识地把恒温箱往自己怀里拢了拢,指尖触到箱壁的凉意,像摸到了块刚从星际寒流里捞出来的金属。
“怎么回事?”凌峥的声音撞开舱门时,带着股外面走廊的寒气。她额前的碎发有点乱,作战靴上沾着点维修区的油污,显然是刚从抢修现场过来。冷松信息素比平时重了些,在骤然降温的空气里凝成薄薄的白气,看得清消散的轨迹。
程野抬头时,睫毛上已经沾了点细霜。“温度在降。”他的声音有点发颤,不是因为冷,是怕恒温箱里的蓝光星叶受影响——那株植物的叶片已经开始蜷缩,边缘的蓝光暗得像快熄灭的星。
凌峥快步走过来,伸手碰了碰恒温箱的控制面板,指尖的温度让屏幕上的数字顿了顿。“循环系统短路,维修组说至少要两小时才能修好。”她脱下自己的黑色外套,不由分说地裹在程野身上,“先把这个披上。”
外套上还带着凌峥的体温,冷松信息素混着淡淡的硝烟味,像晒过太阳的松树皮,粗粝里藏着暖意。程野想把外套还回去,却被她按住了肩膀。这个Alpha的掌心很热,按在他肩胛骨上,像块小小的暖炉。
“你比它更怕冷。”凌峥说着,已经从储物格里翻出条备用的加热毯。她的动作不算熟练,展开毯子时差点被边角绊倒,程野伸手扶了一把,两人的手指撞在一起,像两滴落在冰面上的水珠,瞬间融成一小团暖意。
加热毯裹住恒温箱时,蓝光星叶的叶片明显舒展了些。程野看着凌峥蹲在地上调试温度档,作战服的裤脚沾着的油污蹭到了地毯上,留下块深色的印子——这个总把自己收拾得一丝不苟的指挥官,此刻倒显出点狼狈的人气。
“你以前也这样吗?”程野忽然问,声音裹在外套里,有点闷。
凌峥抬头看他,睫毛上沾了点从天花板落下来的白霜。“怎样?”
“在边境星的时候。”程野的指尖划过外套袖口的磨损处,“是不是也经常穿着脏衣服,蹲在地上修东西?”
凌峥的动作顿了顿,嘴角好像往上扬了扬,又好像只是冷得抽了下。“那时候哪有这么好的加热毯。”她往加热毯里塞了个暖手宝,“辐射区的夜里,能找到块没结冰的石头坐就不错了。”
程野想起导师的照片,那个总是穿着沾满泥土的白大褂的老人,也是在边境星的寒夜里,抱着培养皿守了整整三天。他忽然觉得,凌峥和导师好像有点像,都带着股把硬骨头磨成柔肠的劲儿。
“给。”凌峥递过来个金属保温杯,还是上次那个装苦茶的。程野接过来时,发现里面是热的,打开盖子,一股甜香漫出来——不是苦茶,是有点像焦糖的甜姜茶。
“医务室找的。”凌峥别过脸,耳根好像有点红,“他们说Omega喝这个好。”
程野捧着杯子小口喝着,甜辣味顺着喉咙往下滑,把五脏六腑都熨得暖暖的。他偷偷看凌峥,发现她正盯着恒温箱里的蓝光星叶,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画着圈,像在想什么心事。
“你好像很喜欢它。”程野说。
“嗯。”凌峥应了声,声音很轻,“以前在辐射区迷路,就是跟着它的光走出来的。那时候觉得,这植物比任何导航系统都靠谱。”她顿了顿,忽然笑了,是真的笑,眼角的细纹都显出来了,“后来才知道,是有人在前面替它引路。”
程野知道她说的是谁。那些永远留在边境星的研究员,那些背着培养皿走进辐射区的身影,他们才是真正的光。他把杯子递过去:“你也喝点。”
凌峥犹豫了一下,接过去喝了一大口。甜姜茶的热气从她嘴角漫出来,把冷松信息素都染得柔和了些。程野看着她喉结滚动的弧度,忽然觉得这画面有点烫眼,赶紧低下头去看恒温箱。
蓝光星叶的叶片上,不知什么时候凝结了颗水珠,顺着叶脉滑下来,落在加热毯上,洇出个小小的湿痕。像谁悄悄落下的泪,又像谁没说出口的话。
两个小时后,循环系统修好的提示音响起时,程野正靠在舱壁上打盹,身上还裹着凌峥的外套。凌峥把他的头轻轻往自己肩上挪了挪,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。她看着程野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,看着他因为暖气回升而微微泛红的脸颊,忽然觉得怀里的保温杯好像还不够暖。
程野醒的时候,发现自己躺在折叠床上,外套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旁边,上面还放着张纸条,是凌峥的字迹,硬朗得像她的人:“生物舱温度已恢复,姜茶在医务室还有存货。”
恒温箱里的蓝光星叶精神得很,叶片舒展着,边缘的蓝光亮得刺眼。程野摸了摸叶片,忽然发现有片新叶正朝着床的方向生长,嫩得像块裹着光的糖。
他拿起那件外套,鼻尖凑上去闻了闻,冷松味里混着点甜姜的气息,像雪地里开了朵不怎么合时宜的花,却奇异地让人觉得安心。
而舰桥里,凌峥对着主控屏上的航线图,指尖却总在生物舱的位置徘徊。副官进来送报告时,发现指挥官的保温杯里,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甜姜茶,还是加了双倍糖的那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