边境星的夏夜总带着点辐射区特有的微苦，却被遍野的蓝光星叶揉进了甜香。程野蹲在新翻的土地旁，手里攥着把向日葵种子，指尖被泥土浸得发皱，却舍不得蹭掉——这是周嫂特意留的老品种，说结出的花盘能托住整个夏天的阳光。

“在跟种子说话？”凌峥的脚步声踩碎了田埂上的月光，她手里提着盏马灯，暖黄的光晕把两人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。作战靴上沾着的草屑在灯光下闪，像落了片碎星。

程野抬头时，马灯的光正好落在他脸上，把瞳孔里的笑意照得透亮。“周嫂说对着种子念叨念叨，它们长得更精神。”他抓起把种子递过去，“你来试试？就说‘快点发芽，长成比凌指挥还高的大花’。”

凌峥挑眉接过种子，指尖触到的颗粒圆滚滚的，带着点程野手心的温度。她学着程野的样子蹲下身，声音放得很轻，像怕惊扰了土里的虫：“快点发芽，长成能替程先生挡挡辐射的大花。”

程野的心跳漏了半拍，假装整理种子袋，耳尖却在月光下红得发烫。他想起赵教授昨天说的话，老人用拐杖敲着实验室的地面，慢悠悠道：“有些话藏着掖着，就像种子埋太深，发不了芽。”

两人没再说话，只是并排蹲在田埂上，把种子一颗颗丢进土里。马灯的光晕外，蓝光星叶的花正在夜里发光，淡紫色的花瓣像被揉碎的星子，落在他们的肩头、发梢，像场温柔的加冕。

“明天巡逻队要去辐射区深处。”凌峥忽然开口，指尖捏着颗没丢出去的种子，在掌心里滚来滚去，“那边发现了片野生蓝光星叶林，据说长得比战舰还高，我得去看看。”

程野的动作顿了顿，泥土在指间簌簌落。“危险吗？”他的声音很轻，像怕被风吹散。

“有老周跟着，还有新配的辐射检测仪。”凌峥把种子丢进土里，拍了拍手上的泥，“去三天就回来，正好赶上给这批向日葵浇水。”她看着程野紧绷的侧脸，忽然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，“别担心，我比蓝光星叶耐活。”

程野抓住她的手腕，掌心的温度烫得像马灯的火苗。“我跟你去。”他的声音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固执，“那些野生植株可能有变异菌株，我得去采集样本。”

凌峥想反驳，却在看到他眼底的光时闭了嘴——那眼神和在基因库时一样，带着点“你不答应我就自己偷偷跟去”的倔强，像株认准了方向就不肯回头的幼苗。

“穿好防护服。”凌峥妥协了，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划了下，“跟紧我，不许乱跑。”

程野笑得眉眼都弯了，像偷吃到糖的孩子。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玻璃罐，里面装着片压干的蓝光星叶花瓣：“这个给你。”他把罐子塞进凌峥的战术包，“周嫂说这是平安符，带着能避开辐射最强的地方。”

凌峥捏了捏罐子里的花瓣，干燥的质地却像藏着湿润的暖意。她忽然想起三年前，林清也是这样，总在她的作战服口袋里塞各种“平安符”——晒干的野花、包着泥土的布包、画着歪歪扭扭星星的纸条。

原来有些温柔，真的会以另一种方式，重新回到身边。

夜深时，田埂上的马灯还亮着。程野靠在凌峥肩上打盹，呼吸均匀得像田埂边的风。凌峥低头看着他睡着的样子，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，像蝶翼停驻。她轻轻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，冷松信息素裹着月光，在两人周围织成个柔软的茧。

远处的蓝光星叶田里，淡紫色的花盘在夜里轻轻转动，像无数双注视着他们的眼睛。凌峥忽然觉得，所谓的约定，从来不是郑重其事的誓言，而是蹲在田埂上一起丢种子的默契，是把对方的牵挂塞进包里的自然，是知道无论走多远，总有个人在田埂上等着自己回来浇水的笃定。

马灯的光晕渐渐暗下去时，程野在梦里嘟囔了句什么，像在跟种子说话，又像在跟身边的人撒娇。凌峥低头凑近了些，听见他说：“……向日葵要朝着光长啊……”

她笑了笑，抬手替他挡住吹过来的夜风。是啊，要朝着光长，要朝着有彼此的方向，把根扎得深深的，把花开得亮亮的。

天边泛起鱼肚白时，第一颗向日葵种子在土里悄悄动了动，像在回应这场星夜里的约定。而田埂上相拥的两人，还在梦里分享着同一片阳光，同一片即将迎来黎明的土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