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到周墨参加完颁奖仪式回到男生宿舍时,林惊野正在整理床铺,周墨把林惊野的冠军戒指递给他:“颁奖的时候跑哪去了?是怕我咬你啊?还是夏初是老虎啊?”
林惊野指尖的冠军戒指还带着丝绒盒子的凉意,他无意识地摩挲着戒面凸起的纹路,目光落在凌乱的床铺上,却没什么焦点。"我真怕见到她。"他对着空气低声说,声音轻得像叹息,"她怎么可能原谅我。"
话音还在狭小的房间里打转,楼下突然传来熟悉的女声,像是在跟宿管张阿姨打招呼,林惊野浑身一僵,手里的戒指"哐当"一声掉在床头柜上。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到窗边,撩开厚重的窗帘一角往下看。
顾夏初就站在宿舍楼楼门口,还穿着件那件鹅黄色的针织衫,刚才在看台上林惊野没看清,这会仔仔细细的看了了起来,顾夏初头发长了些,随意地披在肩上。好像瘦了些,她仰头看着楼体,看林惊野和周墨的宿舍窗户,路灯的光落在她脸上,勾勒出柔和的轮廓。林惊野的心脏骤然缩紧,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,连呼吸都变得困难。他看到顾夏初的指节分明,还是他记忆中的样子。
戒指在床头柜上微微滚动,折射出冰冷的光。林惊野死死盯着楼下那个身影,手脚冰凉,脑子里一片空白。他设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,却没想过会是这样猝不及防。她真的来了,带着他最害怕的答案,站在了他触手可及的地方。
话音刚落,周墨的手机就响了,林惊野立刻做了个噤声手势,把手指放到嘴边“嘘”了一声,然后拼命摇头,周墨无奈的接起了电话,林惊野再次听到了顾夏初熟悉又好听的声音:“周墨,惊野他在楼上吗?能不能下来见我?”
周墨再次看向林惊野,林惊野还在拼命的摇头,周墨无奈的叹了口气:“夏初啊,惊野他没回来,他回家去了,说是还有一些行李没拿,”电话那头顾夏初的声音黯淡了下来:“好吧……那你等他回来,告诉他让他来找我……我等他”“嘟嘟嘟……”电话被挂断。
林惊野这才长舒了口气坐在了床上,捂住了脑袋,胡乱的抓着头发,周墨从藏在床底下的小冰箱里拿了两罐啤酒出来,递了一罐给林惊野:“我说你这是何必啊,明明那么想见她,”林惊野拿起啤酒猛灌了一口,漏出的一两滴酒液滴在他的手背上:“她……比赛的时候,坐在她旁边的那个男孩子是谁?”
周墨的脑袋一时宕机到语塞,后来也迅速的反应了过来:“哪个男孩啊……哦…就是音乐系的,叫周屿~你之前不是见过的吗,就是他。”周墨灌了一口啤酒,然后心虚的看着林惊野。
林惊野看着周墨,沉默了一会,紧张的周墨直吞口水,“哪个小子,喜欢夏初?”林惊野突然发问。周墨眼看也瞒不住,只好点头:“你不在的时候一直跟夏初献殷勤来着,表过白,被拒绝了。”
“还表白了?”林惊野的瞳孔瞪的溜圆。周墨还没来得及回答,林惊野就拿起钥匙冲了出去,带起的风“砰”的一声带上了门,周墨只听到一句尾音:“出去一趟,别等我!”
周墨动作敏捷地奔至窗边,小心翼翼地趴在窗台上偷瞄外面的情形。只见林惊野像一阵风似的,飞快地朝着音乐系教学楼的方向奔去。
音乐教室内,周屿正专注地跟随教授学习乐理知识。突然,一阵犹如雷鸣般的巨响敲门声打破了教室的宁静。“咚咚咚”,这急促而猛烈的敲门声,让周屿不禁皱起眉头。他转身看向门口,发现林惊野站在那里,一张脸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,眼睛瞪得圆圆的,直勾勾地盯着自己,那目光中充满了质问与愤怒。
周屿缓缓站起身,带着一丝疑惑和不安走出了教室。他刚一出门,林惊野就迫不及待地质问他:“你是不是喜欢顾夏初?”周屿听到这个问题,心中暗自觉得好笑,他不仅没有丝毫慌乱,反而故意火上浇油。他嘴角微微上扬,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,然后慢悠悠地说道:“我嘛,音乐系的,顾夏初呢,美术系的,你说说,我们这都是搞艺术的,共同话题那可不就是多嘛。像你这样的体育生,一天到晚就知道在篮球场上疯跑,神经大条得很,哪会懂得我们这种艺术之间的共鸣。”
林惊野原本就满心的疑虑和醋意,被周屿这么一说,大脑瞬间被怒火充斥。他猛地攥紧了拳头,眼神变得更加凶狠,仿佛要喷出火来。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,声音也提高了几度,大声吼道:“你少在这给我打马虎眼,我问你到底是不是喜欢她?你要是敢玩什么花招,我饶不了你!”周屿却依旧淡定自若,轻轻拍了拍身上的灰尘,耸了耸肩,说道:“哎呀,别这么激动嘛。感情这种事,可不能勉强的。再说了,就算我真的喜欢她,那也是我的自由,你有什么权利在这里大呼小叫呢?”
林惊野被周屿这一番话气得几乎要失去理智,他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顾夏初和周屿可能在一起的画面,心中的醋意如同洪水猛兽般肆虐开来。周屿看着林惊野这副模样,心中有一种恶作剧得逞的快感,他又添油加醋地说:“其实你想想啊,顾夏初那么有艺术气质的女孩,说不定她真的更倾心于我这样懂艺术的人呢。你那个篮球,在她眼里可能也就是个普通的爱好罢了。而且,你一走就是四个月,一点消息都没有,你怎么就觉得她会一直等你啊,天真!”林惊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,一把揪住周屿的衣领,咬牙切齿地说:“你要是敢伤害她,或者是从我手里抢人,咱们就走着瞧!”周屿依然不慌不忙,轻轻推开林惊野的手,整理了下衣领,轻笑道:“随你怎么想吧,事实究竟如何,那可就说不准喽。”说完,他就潇洒地转身朝着教室走去,只留下林惊野一个人在那里气得直跺脚,思绪混乱如麻。
林惊野失落的在校园里闲逛,漫无目的走来走去,暮色漫过女生宿舍的红砖墙面时,林惊野的白球鞋堪堪停在海棠树下。三楼东侧那扇窗亮着暖黄的灯,顾夏初的剪影正贴在米白色窗帘上,像片被晚风熨平的叶子。
她握着笔的手悬在半空,肩膀微侧,另一只手轻轻按住画纸边缘。林惊野数着她发梢垂落的弧度,看她忽然俯身,笔尖在纸上沙沙游走——是在画窗外的海棠树吗?还是把楼下那盏摇晃的路灯也收进了画框?
他想起上次在画室撞见她调色,指节沾着星星点点的钴蓝,像把整片夜空都揉碎在了指尖。此刻窗上的人影忽然顿住,抬手拢了拢耳边碎发,林惊野的喉结跟着动了动,晚风卷着海棠花香漫上来时,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混在晚风里:
"画什么呢......"
声音轻得像片羽毛,刚飘到嘴边就被风卷走。窗里的人影却仿佛感应到什么,握着笔的手轻轻一顿,随即又继续在纸上勾勒起来。林惊野盯着那抹晃动的剪影,直到楼下传来宿管阿姨的哨声,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站成了棵沉默的树。
林惊野在树下伫立良久,最终从口袋里摸出了那枚冠军戒指。他缓缓蹲下身子,在海棠树下挖了个小坑,将戒指轻轻放了进去。他一边埋土,一边嘴里嘟囔着:“等顾夏初原谅我,等她再次回到我身边的时候,我就把这枚戒指挖出来,亲手送给她。”
林惊野回到宿舍的时候,周墨已经坐在床上激烈五排了,嘴里不住地叫唤:“上啊,打野你是瞎了吗?你让我一个辅助出去卖啊!废柴!”
“要是夏初也跟你一样没心没肺就好了,”林惊野叹了口气,脱下外套甩到周墨头上,“哎?你这话怎么说,”周墨把头上的外套拽了下来,歪这个脑袋问林惊野,
“像你一样没心没肺,像你一样那么容易就原谅我,”林惊野忽然傻笑:“周墨,我不敢见她……”
周墨急得抓头发,把手机一把甩到一边,手机在床上不停震动,游戏里的厮杀声还在继续,他却没心思管了。"你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,"他下床蹲在林惊野面前,视线平齐,语气带着点恨铁不成钢,"今天颁奖典礼你躲掉,下午她来找你你说你不在,OK可以,那后天呢?你打算这辈子不见她?"
林惊野苦涩的笑了笑,路灯透过窗户在他脸上割出明暗交错的纹路。"能躲一天是一天。"他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,周墨准备吃泡面已经烧开的水形成薄雾,模糊了他眼底的情绪。
"你这叫自欺欺人!"周墨气得站起来,"顾夏初今天来宿舍找你,在楼下站了那么久,我看她眼睛都红了,你就一点不心疼?"
还在发呆的林惊野猛地回神,"心疼有什么用?"他抬起头,眼眶有点红,"周墨,我现在这个样子,怎么去见她?"
他指了指自己,语气里全是自嘲:"不声不响消失四个月,突然又回来,夏初那么好的女孩子,本来该......"
"该什么?该被你这样躲着?"周墨打断他,"林惊野,你以前不是这样的。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怂了?"
林惊野没说话,手不停的摩挲着手腕上和顾夏初的情侣手链,
"你刚才出去,她又给我打电话,"周墨的声音放软了点,"问我你到底出什么事,回来了还躲着她,我说没事,你真的回家取东西,她没说话,挂了电话之后,我听见她在那边哭。"
林惊野突然猛地站起来,抓起椅背上的外套,"我出去一趟。"
"去哪?"周墨眼睛一亮。
"买宵夜"林惊野拉开门,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而亮,照亮他略显佝偻的背影。
周墨看着他消失在楼梯口,叹了口气,拿起床上的手机,游戏早就结束了,屏幕上显示着"失败"两个字。他点开微信,给顾夏初发了条消息:"他快想通了,再等等。"
夜风把海棠树叶吹得沙沙响,林惊野攥着温热的红豆粥杯,又跑到女生宿舍楼下那盏昏黄的路灯下。杯壁的温度透过指腹漫上来,混着粥里熬得糯软的红豆香气,在微凉的空气里漾开一小团暖雾。
他仰头望了眼三楼某个亮着灯的窗口,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顿了顿,终究没按下那个熟悉的号码,转而拨通了林萧的电话。
“喂?林惊野?”电话那头传来拖鞋蹭地的声音,果然林萧的语气听起来就不友善,
“你在宿舍吗?下楼帮个忙。”林惊野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,被晚风吹得散在风里。他下意识地往树影里站了站,目光扫过偶尔经过的三三两两的女生。
“大半夜的什么事啊?”林萧带着睡意的抱怨从听筒传来,但没几秒,楼下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穿着小熊睡衣的林萧揉着眼睛跑过来,看见他手里的粥杯,眼睛倏地亮了亮,随即又了然地挑眉,“红豆粥?给小初的?”
林惊野没承认也没否认,只是把还带着余温的粥杯递过去,杯套上印着的小兔子被他捏得有点变形:“她胃不好,让她趁热喝。”
“我知道了。”林萧接过杯子,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时,促狭地眨眨眼,“你自己怎么不送上去?”
“……她睡了吧。”林惊野含糊地应着,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又飘向三楼那个窗口,窗帘拉得严严实实,看不真切。晚风卷起他额前的碎发,露出的眼睛在灯光下亮得像浸了水的黑曜石。
林萧撇撇嘴:“你的事周墨都跟我说了,虽然不能都怪你,可你让夏初伤心了那么久,你还是有错,”林萧没在继续数落林惊野,抱着粥杯转身往楼道跑,跑了两步又回头,冲他挥挥手:“放心,交给我吧!”
宿舍楼下重归寂静,只剩下香樟叶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的虫鸣。林惊野在原地站了一会儿,直到三楼那个窗口的灯光似乎晃了一下,才像被烫到似的转过身,双手插着兜,慢慢地往男生宿舍走。夜风把红豆粥的甜香送过来,他脚步顿了顿,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,又很快消失在树影深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