暑气像团湿棉絮裹着整节车厢，绿皮火车“哐当哐当”地碾过铁轨，把窗外的蝉鸣和树影都晃成了模糊的光斑。
祈澜靠在窗边，指尖无意识地敲着小桌板。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浅蓝衬衫，鼻梁上架着副黑框眼镜，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得像一潭深水，正不动声色地扫过车厢里昏昏欲睡的乘客——这是他惯有的习惯，无论去哪儿，先把周遭环境在心里画张图。
斜对面的杨萧已经啃完了第四袋薯片，此刻正仰着头咕咚咕咚灌可乐，他胳膊上的肌肉线条分明，是常年打球练出来的结实，此刻抹了把嘴嘟囔：“澜子，这破车咋连个广播都没有？早知道坐高铁了。”
“这叫复古体验，懂不？”魏旬从背包里翻出个搞怪面具扣在脸上，突然凑到杨萧耳边喊了声“嗷呜”，被杨萧一巴掌拍在后背上。他揉着后背笑哈哈地坐直，T恤上印的小熊图案都跟着抖：“说不定等会儿就有惊喜——”
话音刚落，一个穿深蓝色制服的列车员推着小车走了过来。和寻常列车不同，她的小车上没摆零食饮料，只堆着一沓泛黄发脆的纸。列车员面无表情地往每个座位塞了一张，到祈澜他们这儿时，“啪”地丢下三张，转身就走，连眼皮都没抬一下。
“这啥？车票补打？”杨萧先拿起一张，纸边都卷了毛，油墨味呛得他皱了皱眉。
祈澜伸手接过，指尖触到纸页时顿了顿——质感像极了老家祠堂里存放多年的旧族谱。他快速扫过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，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起来。
【守则一】列车全程无报站，请牢记您的下车时间。若听见广播报站，无论播报的是何种站点，请务必待在座位上，不要起身。
“切，吓唬谁呢？”杨萧嗤笑一声，手指往下划。
【守则二】车厢连接处的镜子是装饰，请不要长时间凝视。若在镜中看到不属于您的倒影，立刻闭眼默数三十秒，期间无论听到什么声音，都不要睁眼。”
他抬眼往车厢连接处瞥了瞥，那里果然挂着面掉漆的椭圆形镜子，“就那破镜子，谁稀罕看。”
魏旬凑过来，手指点在第三条上，声音压低了些：“
【守则三】夜间行车时，若窗外出现灯光，请不要与灯光下的人对视。他们可能会向您挥手，但请务必假装看不见。”他突然做了个鬼脸，“说不定是贞子在外面打招呼呢。”
杨萧被他逗得“嗤”了一声，却不自觉地往窗外看了眼——天不知何时暗了下来，铁轨两旁的树影像张牙舞爪的鬼怪，正随着火车前进的节奏往后退。
祈澜的指尖划过第四条，目光沉了沉：【守则四】若遇到穿红色制服的乘务员送餐，请不要接她手里的黑色餐盒。可以要白色餐盒，但记住，无论她推荐什么，都不要吃里面的肉。 他抬眼扫过刚才那列车员的背影，深蓝色制服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冷光。
“欸这还有！”魏旬突然指着下面，“【守则五】列车会在凌晨三点十七分短暂停车，此时请确保您的鞋底完全接触地面。不要踮脚，不要跳，更不要让任何人把您抱起来。”“什么玩意，为什么会有人把我抱起来啊？”魏旬不由得笑出来
杨萧已经翻到了纸页背面，念出声时嗓子有点发紧：“【守则六】若邻座乘客开始重复说同一句话，请立刻移到空座位上。不要回应，不要回头，尤其当对方说‘你看窗外’时。”
祈澜把纸页对折两次，放进笔记本的夹层里。“不管是恶作剧还是别的，记清楚总没坏处。”他推了推眼镜，目光落在最后一条上——【守则七】若您能顺利到达终点，请忘记这趟列车上的一切。不要向任何人提起守则，也不要试图寻找K444次列车的时刻表。
“忘就忘，谁还想再来啊。”杨萧把纸揉成一团想丢进垃圾袋，被祈澜拦住：“留着，万一……”
话音未落，车厢里的灯突然闪了三下，“滋啦”一声灭了。黑暗中响起几声惊呼，几秒钟后，应急灯亮了起来，惨白的光把每个人的脸都照得像张白纸。
魏旬的笑声卡在喉咙里，突然指着车厢连接处：“那、那镜子……”
三人同时望过去——惨白的光线下，那面掉漆的镜子里，除了他们三个的影子，还多了个穿灰布衫的模糊人影，正歪着头，像是在打量镜子外的人。
杨萧猛地攥紧拳头，指节“咔咔”响。魏旬咽了口唾沫，往祈澜身边缩了缩。
祈澜深吸一口气，压低声音：“别看，低头。”
他的目光落在那张泛黄的纸上，白纸黑字在惨白的光线下，突然显得格外刺眼。
这趟K444次列车，好像真的有点不对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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