应急灯的光线忽明忽暗,照得镜子里的灰布衫人影也跟着晃动,像团没定形的雾气。杨萧的呼吸声粗得像风箱,他刚想站起来,被祈澜伸手按住膝盖——那只手隔着布料传来的力道很稳,让他莫名定了定神。
“闭眼,数三十秒。”祈澜的声音压得极低,每个字都像浸了冰水,“规则二。”
魏旬“啊”了一声,手忙脚乱地捂住眼睛,指缝里却忍不住漏出点光。他看见杨萧梗着脖子,视线还黏在镜子上,喉结动了动,像是想说什么。
“别看!”祈澜的声音陡然拔高半分。
杨萧猛地回神,狠狠闭紧眼,睫毛抖得像受惊的蝶。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,还混杂着魏旬带着哭腔的数数声:“一、二……三……”
黑暗里不知何时多了种细碎的声响,像是有人光着脚在过道上走,“啪嗒、啪嗒”,从车厢那头慢慢挪过来。魏旬的数数声卡了壳,突然吸了吸鼻子,带着哭腔说:“有、有股味……像烂苹果……”
祈澜没吭声,只是攥紧了口袋里的钢笔——那是他常年带在身上的东西,金属外壳硌着掌心,带来点实在的触感。他闭着眼,却能清晰地“听”到那脚步声停在了他们这排座位旁,离魏旬最近。
魏旬突然“唔”了一声,像是被什么捂住了嘴。祈澜的心猛地一沉,刚想伸手去够他,就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,像是砂纸蹭过木头:“小伙子,借个火?”
那声音离得太近了,几乎贴在他耳廓上,带着股潮湿的霉味。祈澜的后颈瞬间爬满了冷汗,他死死抿着唇,数到“二十五”时,感觉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擦过他的手背——像是根枯瘦的手指。
“三十。”祈澜准时睁眼,声音里听不出波澜。
应急灯不知何时稳定了些,惨白的光里,车厢连接处的镜子空荡荡的,只有他们三个的影子,规规矩矩地映在里面。过道上空无一人,刚才的脚步声和霉味都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魏旬瘫在座位上,手还捂在嘴上,眼眶红得像兔子。杨萧松开攥皱的衣角,指节泛白地指了指魏旬的头发——那里沾着片灰黑色的布屑,像是从什么旧衣服上掉下来的。
“刚、刚才有人碰我头发……”魏旬的声音发颤,“他还问我借火,可我根本不抽烟啊。”
祈澜捡起魏旬掉在地上的守则,展开时发现纸边多了个焦黑的小洞,像是被火星烫过。他抬头看向车厢连接处,那面镜子的边角不知何时裂了道缝,裂缝里渗出点暗红色的液体,顺着镜框往下淌,在地上积成小小的一滩,像滴在白纸上的血。
“咔哒。”
头顶的扩音器突然响了声杂音,像是有人在调试设备。三人同时抬头,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——规则一:若听见广播报站,无论何种站点,务必待在座位上。
“滋滋——”电流声刺得人耳朵疼,几秒后,一个甜得发腻的女声响起,清晰地传遍整个车厢:
“各位乘客您好,前方到站——槐安站。请下车的乘客带好您的随身物品,准备下车。”
杨萧猛地站起来,又被祈澜一把拽坐下。“规则一!”祈澜的声音带着警告,“别动!”
“可槐安就是我要下的站啊!”杨萧急得脖子发红,“我妈还在车站等我!”
魏旬也慌了,指着窗外:“你看外面!真的有站台!”
车窗外不知何时亮了起来,月台上挂着“槐安站”的牌子,昏黄的路灯下站着几个模糊的人影,正朝着列车挥手。其中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挥得最起劲,身形看着竟有几分像杨萧的母亲。
杨萧的呼吸乱了,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红衣服人影,手已经摸到了行李箱的拉杆。
祈澜突然扯了扯他的袖子,目光冷得像冰:“你看她的脚。”
杨萧下意识地看去——月台上的红衣服女人像是漂浮在地面上的,裙摆下空空荡荡,根本没有脚。而她挥起的手腕上,戴着串熟悉的玉镯——那是杨萧去年送给母亲的生日礼物,半个月前母亲说不小心摔碎了,早就扔了。
广播里的女声还在重复:“槐安站到了,请下车的乘客……”
杨萧的手僵在半空中,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。他看着月台上那个越来越清晰的“母亲”,突然发现对方的脸在路灯下泛着青灰色,嘴角咧开的弧度大得不正常,像是被人用线硬生生扯上去的。
而车厢里,不知何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脚步声。好些乘客拿着行李站起来,面无表情地往车门走,他们的眼睛直勾勾的,像是被抽走了魂魄。
魏旬突然指着一个路过的大妈,声音抖得不成样子:“她、她在重复说话……”
那大妈一边走一边念叨,翻来覆去只有一句:“该下车了……你看窗外……”
正是规则六里说的——尤其当对方说“你看窗外”时。
祈澜猛地拉上窗帘,将窗外的站台和那些“挥手”的人影隔绝在外。“别看,别听,别说话。”他把两人往座位里按了按,自己则盯着过道上那些走向车门的乘客,突然发现他们的后颈上,都有个淡淡的灰黑色指印,和魏旬头发上的布屑颜色一模一样。
广播还在继续,月台上的人影似乎越来越多了。窗帘的缝隙里,有只苍白的手正慢慢伸进来,指尖刮着窗玻璃,发出“沙沙”的声响,像是在写字。
杨萧死死咬着牙,终于没再提下车的事。他看着祈澜手里那张泛黄的守则,突然发现第七条的末尾,不知何时多了行用指甲刻的小字:
——槐安站,从没有返程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