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：解语花

自那日御书房“甜糕破冰”后，萧明昭仿佛拿到了通往皇帝身边的通行证。她并未得意忘形，反而更加谨慎地扮演着一个“贴心小棉袄”的角色。

她摸准了皇帝批阅奏折的规律，总是在他明显流露出烦躁或眉眼间积压了浓重疲惫时，“恰好”出现。有时是端着一碟新出炉的精致点心，有时是一杯温度适口的清茶。她从不纠缠，放下东西，说几句“童言童语”，便安静地坐在那张矮榻上，不吵不闹。

她的“童言”也很有讲究。大多是她在御花园观察到的、充满童趣的琐事： “父皇，御花园池子里的红鲤鱼今天生了好大一群小鱼宝宝呢，黑乎乎的，游得可快了！” “父皇，我昨天看到一只花尾巴的鸟儿，叼着一根好长的草飞到屋檐下，它是不是在搭窝呀？” “哎呀，那只叫雪团儿的猫又去惹大黄狗了，被追得满院子跑，最后跳到了假山上，得意地喵喵叫，可好玩了！”

她用孩童特有的、略带夸张的语调描述着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，声音清脆悦耳，像叮咚的泉水，奇异地冲刷着御书房内沉郁的氛围。景隆帝听着，紧绷的神经会不自觉地放松片刻，嘴角甚至偶尔会牵起一丝几不可见的弧度。

更多时候，她只是安静地待着。矮榻上放着几个精巧的小玩意儿，有九连环，有鲁班锁，还有小巧的布偶。她似乎对九连环很感兴趣，但总也解不开，小小的眉头会紧紧皱起，发出懊恼的、小动物般的哼哼声。那副笨拙又认真的小模样，常引得批阅奏折间隙抬眼望来的皇帝，眼底掠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。

萧明昭敏锐地捕捉着皇帝情绪的变化，像一个技艺高超的琴师，用最柔软的指尖，拨动着帝王心弦上最易安抚的音符。她精准地避开了所有可能涉及朝政或敏感话题的雷区，只留下纯粹的、属于孩童的纯真与笨拙的贴心。

景隆帝渐渐习惯了矮榻上那个小小的身影。御书房的点心匣子里，开始常备她喜欢的几种甜食。有时她来得晚了，他甚至会下意识地朝门口瞥一眼。

一次，萧启恒正为南方水患后重建的巨额耗费与朝臣的扯皮而烦躁不已，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，发出沉闷的声响。萧明昭坐在矮榻上摆弄鲁班锁，似乎“不小心”弄掉了一块木条，滚到了御案下。她爬下榻，笨拙地去捡，仰头时，看着皇帝紧锁的眉头，用懵懂的语气小声嘀咕：“父皇不开心……是不是因为钱钱不够用了？娘亲说，家里钱不够的时候，就要把好东西省着点用，还要把不用的东西收起来……就像昭阳把不玩的玩具收好一样……”

她的话天真幼稚，却像一道微弱的闪电，瞬间劈开了萧启恒被愤怒和焦虑蒙蔽的思路。开源节流！清理冗费！将那些被勋贵侵占、效率低下的“无用之物”收归国库或高效利用！这个念头清晰起来。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正费力捡木条的小女儿，眼神复杂难辨。这孩子……是无心之语，还是……？

无论是什么，萧明昭在景隆帝心中的分量，已悄然发生了变化。从“一个偶尔能带来点慰藉的幼女”，逐渐变成了一个……能带来意外“惊喜”的存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