蒙德城的空气,像被浸了冰水的棉花,沉得压人。
风魔龙的气息是淬了寒的针,偶尔掠过天际,就能在街巷里扎出一片慌乱——晾衣绳上的亚麻布疯狂打转,水果摊的苹果滚得满地都是,连广场的鸽子都扑棱着翅膀,撞得钟楼的玻璃“嗡嗡”响。
阿砚躲在阁楼地下室的第三天,小气窗又被风灌得“哐哐”震。
她裹着褪色的蓝底碎花棉被,那是母亲织的,边角磨出了毛,却还带着点旧年的皂角香。
怀里的《植物图鉴》早被翻得卷边,“风神像下的琉璃袋”那页,被她的指尖摩挲得发亮,像要把纸上的暖揉进心里。
地下室堆着房东的旧物:掉漆的木衣柜,门轴卡着半片枯叶;缺腿的藤椅,坐垫上的补丁摞着补丁;还有个蒙尘的陶罐,口沿裂着细缝,风灌进去时,会发出像呜咽似的轻响。
唯一的光来自气窗,斜斜的一缕,在地上投出窄窄的亮带,灰尘在光里狂舞,像被吓坏的小虫子。
“又来啦!那风又来啦!”
地面上传来张婶的尖叫,尖锐得像被猫抓了手。紧接着是“哗啦”的碎瓷声——定是她慌得撞翻了腌菜坛子。
阿砚的身体瞬间僵成块石头,把脸埋进棉被,牙齿咬得下唇发疼。
风魔龙的气息越来越近,像头暴怒的巨兽在头顶咆哮,地下室的空气冷得能呵出白气,连牙齿都开始打颤。
她能清晰地感觉到,那气息里裹着撕心的痛,像谁用钝刀割着血肉,却偏要把怒火撒向无辜。
地面的恐慌顺着地板缝钻进来,凉丝丝的,缠在她的手腕上,让呼吸都变得断断续续。
“别过来……别伤他们……”她用气音呢喃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渗出血珠也没察觉——她怕防线被冲破,怕自己像上次那样失控,更怕别人指着她说:“是你引来的灾难!”
指尖突然发烫。
淡绿的光像刚睡醒的嫩芽,从指缝里钻出来,软软的,却带着股执拗的暖。
不是她催动的,是身体本能的反应,像受惊的小兽竖起耳朵,却还忍不住递出善意的爪。
绿光慢慢漫开,像层薄纱裹住地下室,狂舞的灰尘渐渐停下,气窗的“哐哐”声轻了,连空气里的寒意,都被揉成了温温的风。
阿砚没察觉这变化,依旧缩着发抖,只觉得心里的慌像被棉花裹住,没那么扎人了。
而地面的巷子里,张婶正蹲在碎瓷片旁发呆。
刚才还狂跳的心脏,突然就稳了,像被谁轻轻拍了拍背,暖丝丝的气息从脚底往上爬,连攥紧的拳头都松开了。
“怪了……怎么突然就不怕了?”她摸了摸胸口,眼里的惊恐慢慢淡了。
隔壁的小石头也不哭了,从母亲怀里探出头,指着天空说:“妈妈,有暖暖的风抱我!像奶奶晒过的被子!”
这样的变化在巷里悄悄漫开:躲在门后的裁缝放下了抵门的木棍,趴在窗沿的小贩拿起了滚落的苹果,连缩在车底的小狗,都摇着尾巴钻了出来。
没人知道这安心从哪来,只当是风神像显灵,纷纷朝着广场的方向合十祈祷。
地下室里,阿砚终于敢抬起头。风魔龙的气息远了,她松开手,却看见指尖的绿光还在闪,像颗小小的星星,亮得温柔。
“这、这是……”她惊讶地伸手,绿光落在旧衣柜上,掉漆的木头上,污渍竟慢慢淡了,露出下面浅棕的木纹,干净得像刚擦过。
“害怕的时候,也会净化吗?”她小声嘀咕,心里像打翻了蜜罐,又酸又甜。
以前总觉得这力量是累赘,是麻烦的根源,却没想过,在她最无助的时候,它竟悄悄护了自己,还安抚了别人。
阿砚走到气窗旁,踮起脚往外看。巷子里,张婶正和邻居一起扫碎瓷片,小石头追着鸽子跑,笑声脆得像铃铛。
阳光落在青石板上,暖融融的,连空气里的紧张,都被风吹散了。
她的嘴角悄悄弯起来,像被风吹开的花。
回到角落,她不再压制绿光。
任由那暖漫开,旧藤椅的补丁亮了,陶罐的裂缝旁长出了青苔的虚影,连空气都变得清新,带着点塞西莉亚花的香。
她靠在净化后的木柜上,抱着《植物图鉴》,第一次没了“要躲起来”的念头——她想在这待着,用自己的方式,守着这条小巷的暖。
西风骑士团的办公室里,琴正望着那片巷子的方向。
指尖的水晶石微微发亮,映出淡淡的绿光,像颗定心丸,在蒙德的恐慌里轻轻跳。
“原来她在那。”她轻声说,眼底漾着欣慰,转身对着风下令:“让巡逻队去那片巷区,软底鞋,轻脚步,只守不扰。她在护着大家,我们护着她。”
风带着命令飘远,琴拿起桌上的蜂蜜面包,轻轻咬了口。
甜香漫开,像巷子里那抹温柔的光——有些守护不用轰轰烈烈,只要悄悄站在身后,让她知道,她的温柔,从来都不是孤单的。
夜色渐深,蒙德城静了。
地下室的绿光还在闪,阿砚靠在木柜上睡着了。
梦里没有咆哮的风,只有望风山地的阳光,漫山的琉璃袋开得正好,她的指尖泛着暖,轻轻拂过每一片叶子,软得像在拥抱整个世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