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灵溪是被一碗黑漆漆的汤药呛醒的。
苦涩的药汁顺着喉咙往下滑,带着一股说不清的腥气,她猛地咳嗽起来,眼泪都呛了出来。还没等她看清周遭,就听见一个尖利的女声在耳边响起:“二小姐,这可是姨娘特意让人给您熬的补药,您怎么能吐呢?莫不是嫌弃我们庶出的人心思不纯?”
沈灵溪揉着发疼的额角抬头,入眼是古色古香的雕花床顶,身上盖着绣着缠枝莲的锦被。床边站着个穿青绿色比甲的丫鬟,一脸刻薄相,手里还端着个豁了口的药碗。
这场景……怎么看都不对劲。
她明明前一秒还在出租屋里抱着手机看一本叫《王爷心间月》的古早权谋文,看到书中与自己同名的炮灰女配——丞相府嫡次女沈灵溪,为了给原书女主、也就是她的亲姐姐沈清辞挡刀,被庶妹沈梦瑶推下荷花池淹死时,气得差点把手机摔了。
怎么一眨眼,就穿成了这个活不过第三章的倒霉蛋?
“二小姐?”那丫鬟见她不动,又催了一句,语气更冲,“姨娘说了,您身子弱,得好好补着,可别像大小姐似的,整日端着嫡女的架子,惹得老爷不快。”
庶妹沈梦瑶的丫鬟?沈灵溪脑中瞬间闪过原主的记忆。原主生母早逝,父亲沈丞相偏爱庶出的一子一女,原主性子怯懦,常被沈梦瑶和庶兄沈明轩欺负,这次落水,怕也不是什么意外。
而她的姐姐,沈楚月——原书里那个清冷出尘、智计无双的女主,此刻恐怕正在自己的“汀兰水榭”里,对着满池残荷发愁吧。
想到沈清辞,沈灵溪心里一紧。那可是书中她唯一真心护着的人!原主虽然胆小,却也是个实打实的姐控,只是没能力,护不住罢了。
现在换了她这个来自现代、看遍宅斗权谋剧的灵魂,还能让这对姐妹再受欺负?
沈灵溪定了定神,脸上瞬间堆起几分怯意,眼神却清明得很:“姐姐……姐姐的药,我自然是要喝的。只是方才呛着了,容我缓一缓。”
她故意把“姐姐”两个字咬得轻软,像极了原主平日里的温顺模样。那丫鬟果然松了些警惕,撇撇嘴:“算你识相。赶紧喝了,我还得回去回话呢。”
沈灵溪慢吞吞地坐起身,目光落在药碗上。这药……怕是没安好心。原书里,沈梦瑶就是靠这类阴私手段,一点点磋磨原主的身子,最后才敢在荷花池下手。
她指尖微动,忽然“哎呀”一声,手一歪,整碗药都泼在了丫鬟的青绿色比甲上。黑色药汁晕开一大片,看着格外狼狈。
“你!”丫鬟气得跳脚,“二小姐你是故意的!”
“对不起对不起!”沈灵溪连忙道歉,眼里却飞快闪过一丝狡黠,“我手滑了……你看这药洒了,要不我让我的丫鬟再去熬一碗?”
她一边说,一边扬声喊:“春桃!春桃呢?”
春桃是原主身边唯一忠心的小丫鬟,此刻听见动静,掀帘跑进来,见这情形吓得脸都白了。沈灵溪朝她使了个眼色,低声道:“快去拿件干净衣裳给这位姐姐换上,再去小厨房看看还有没有剩下的药渣,照着方子再熬一碗来。”
这话看似周到,却暗暗点出“药渣”二字。那丫鬟显然做贼心虚,一听“药渣”,脸色微变,哪里还敢留下?狠狠瞪了沈灵溪一眼,跺跺脚:“不必了!等会儿我自己来问姨娘要方子!”说罢捂着脸跑了。
人一走,春桃就急得快哭了:“小姐,您怎么惹了兰香啊?她是二姨娘身边的红人,回头肯定要去告状的!”
沈灵溪拍了拍她的手,笑道:“怕什么?她理亏在先,不敢闹大。再说了,真要告状,我也有法子应付。”
她掀开被子下床,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,走到窗边推开窗。秋日的风带着桂花香涌进来,吹散了药味,也让她彻底清醒——她真的穿书了,成了沈灵溪。
“春桃,”她转身,眼神亮得惊人,“去汀兰水榭看看,姐姐在不在?就说我醒了,想找她说话。”
无论如何,她得先见到沈清辞。那个在书中独自支撑、步步为营的姐姐,从今往后,有她护着了。
而此刻的汀兰水榭,沈楚月正临窗坐着,指尖捏着一枚黑子,望着棋盘上的残局出神。窗外的荷叶残败,正如她此刻的心境。
侍女青禾轻声禀报:“大小姐,二小姐醒了,说想过来见您。”
沈楚月执子的手一顿,抬眸看向窗外。妹妹落水后,她去探望过两次,总觉得那孩子像是变了些什么。往日里见了她,眼神总是怯生生的,今日听青禾说,竟是主动要来找她?
她沉吟片刻,落下黑子:“让她过来吧。”
不多时,就见沈灵溪提着裙摆跑进来,发梢还带着湿气,脸上却没了往日的怯懦,眼睛亮晶晶的,像藏着星星。
“姐姐!”她跑到沈楚月面前,仰头看她。
眼前的少女身着素色衣裙,墨发仅用一支玉簪束起,容颜清冷如月下梨花,气质疏离得像不食人间烟火。可沈灵溪却从她眼底深处,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。
这就是她的姐姐,沈楚月。
沈灵溪心头一暖,忽然伸手抱住了她的胳膊,蹭了蹭:“姐姐,我好想你。”
沈楚月身体一僵,显然没料到一向怕生的妹妹会有这般亲近的举动。她低头,对上沈灵溪澄澈的眼睛,那里面没有算计,只有纯粹的依赖。
她指尖微颤,终究是没推开,只淡淡道:“醒了就好,身子还虚,别乱跑。”
“嗯!”沈灵溪用力点头,忽然凑近她耳边,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,“姐姐,那碗药有问题,以后她们送来的东西,我们都得小心些。”
沈楚月瞳孔微缩,看向妹妹。少女脸上带着稚气,说出的话却异常清晰。
她果然……不一样了。
沈灵溪迎着她的目光,笑得坦荡:“姐姐,以后我们一起。”
沈楚月沉默片刻,缓缓颔首,指尖的黑子终于落在棋盘上,落子无声,却似有千钧之力。
而与此同时,京城另一端的十皇子府,萧煜正把一个鼻青脸肿的纨绔推倒在地,骂骂咧咧:“敢说我哥坏话?也不看看你配不配!”
他身后,八皇子萧澈缓步走来,一身月白锦袍,气质温润,却淡淡扫了地上的人一眼,那目光让对方瞬间噤声。
“十弟,”萧澈开口,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,“又在胡闹什么?”
萧煜梗着脖子:“哥,他说你坏话!说你……”
“够了。”萧澈打断他,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,“随我回府,有正事要谈。”
萧煜立刻乖了,像只被顺毛的狼崽子,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,嘴里却还嘟囔:“哥,你放心,以后谁要是敢欺负你,我第一个揍他!”
萧澈无奈摇头,眼底却掠过一丝暖意。
两个府邸,两对兄妹,命运的丝线,已在无人察觉处,悄然缠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