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起微澜

兰香果然去二姨娘那里告了状。

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，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，沈灵溪正坐在沈清辞对面，看她慢条斯理地用银簪试过桌上的点心，才放心拿起一块递过来。

“姐姐，你这警惕性，不去当暗卫可惜了。”沈灵溪咬了口桂花糕，含糊不清地说。

沈楚月收回银簪，指尖莹白，淡淡道：“防人之心不可无。母亲留下的这套法子，总能用上。”她顿了顿，抬眸看向妹妹，“兰香去寻二姨娘，你打算如何应对？”

“兵来将挡，水来土掩呗。”沈灵溪晃悠着腿，眼里却满是算计，“二姨娘要是聪明，就该知道那药见不得光，最多在父亲面前哭哭啼啼，说我不懂事罢了。至于父亲……”

她撇撇嘴，没再说下去。原主的记忆里，那位沈丞相眼里只有权势，嫡女的死活远不如庶子庶女能为他带来的利益重要。

正说着，院外传来脚步声，伴随着春桃略显慌张的声音：“大小姐，二小姐，老爷和二姨娘来了。”

沈灵溪与沈楚月对视一眼，前者眼底闪过一丝了然，后者则依旧平静无波，只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

片刻后，沈丞相带着二姨娘和兰香走进来。沈丞相穿着藏青色官袍，面容肃穆，只是看向两个嫡女时，眼神里少了几分温情，多了几分审视。二姨娘柳氏穿着一身藕粉色衣裙，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委屈，眼眶红红的，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。

“灵溪，”沈丞相率先开口，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不悦，“兰香说你把姨娘给你熬的药泼了？还故意刁难她？”

沈灵溪立刻从椅子上跳下来，规规矩矩地福了福身，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惶恐：“父亲，女儿没有刁难兰香姐姐，是女儿笨手笨脚，不小心把药洒了，还弄脏了兰香姐姐的衣裳，女儿已经让春桃给她找干净衣裳了，只是兰香姐姐说不用……”

她声音软糯，带着后怕，活脱脱一个做错事的小姑娘。

柳氏立刻接话，声音哽咽：“老爷，妾身也不是怪二小姐，只是那药是妾身特意让人按方子熬的，想着二小姐刚落水，身子弱……兰香回来哭着说，二小姐还说要去查药渣，妾身这心里实在不是滋味，难不成妾身还能害了二小姐不成？”

这话看似自怨自艾，实则暗指沈灵溪怀疑药有问题，是在质疑她的用心。

沈丞相的脸色沉了沉：“灵溪，姨娘也是一片好心，你怎能如此不懂事？”

“父亲！”沈灵溪猛地抬头，眼里含着泪，却倔强地不让它掉下来，“女儿没有怀疑姨娘！只是那药实在太苦了，女儿呛到了，手一滑才洒的……女儿只是怕姨娘担心，才想着重新熬一碗，绝没有别的意思！”

她恰到好处地表现出委屈和惶恐，又把话题拉回“手滑”和“怕姨娘担心”上，堵得柳氏哑口无言。

沈楚月这时才缓缓开口，声音清冷如玉：“父亲，妹妹刚醒，身子还虚，许是记错了分寸。兰香姐姐的衣裳脏了，我这里有几匹新料子，让春桃送去给兰香姐姐做几身衣裳，权当是妹妹赔罪了。”

她语气平淡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度。柳氏本想借题发挥，让沈灵溪在父亲面前失了脸面，没想到被沈清辞轻描淡写地化解，还隐隐占了上风——嫡女赐下的料子，庶女的丫鬟怎敢不受？

沈丞相见状，也不好再追究，毕竟只是一碗药的事，闹大了反而显得他苛待嫡女。他哼了一声：“既然如此，便罢了。灵溪，往后行事仔细些，莫要再让姨娘和父亲操心。”

“是，女儿记下了。”沈灵溪乖巧应下，眼底却闪过一丝得意。

柳氏心里憋着气，却只能笑着应和：“大小姐说的是，一点小事罢了，哪里用得着新料子……”

“无妨。”沈楚月淡淡打断，“规矩不能乱。”

柳氏碰了个软钉子，只能讪讪地应了。

沈丞相又叮嘱了几句“好好休养”，便带着柳氏和兰香离开了。

人一走，沈灵溪立刻垮下脸，吐了吐舌头：“这柳氏，演技真够差的，眼泪都没掉下来。”

沈楚月看着她生动的模样，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弯：“你倒是比从前机灵多了。”

“那是！”沈灵溪得意地扬起下巴，“也不看看是谁的妹妹。”

沈楚月无奈地摇摇头，拿起一块糕点递过去：“吃点东西，下午我带你去个地方。”

“去哪里？”沈灵溪眼睛一亮。

“去了便知。”

下午，沈楚月带着沈灵溪出了丞相府，坐上一辆低调的青布马车。马车行驶了约莫半个时辰，停在了京城一处僻静的巷口。

“姐姐，这是哪里？”沈灵溪掀开车帘，看到巷子里有一家不起眼的书画铺，门口挂着“墨韵斋”的匾额。

“进去便知。”沈清辞率先下车，走进书画铺。

铺子里只有一个掌柜，见沈楚月进来，连忙起身行礼：“大小姐来了。”

沈清辞点点头：“刘掌柜，东西准备好了吗？”

“准备好了，在里间。”

沈楚月带着沈灵溪走进里间，刘掌柜关上了门。里间陈设简单，只有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，桌子上放着一个紫檀木盒子。

沈楚月打开盒子，里面是一叠叠的账册和信件。

“姐姐，这是……”沈灵溪疑惑地看着她。

“这是父亲近年来与朝中官员往来的信件，还有一些账目。”沈楚月拿起一封信，语气凝重，“母亲去世前，曾留下一些后手，这墨韵斋便是其中之一。父亲这些年的动作，我们总要知道一些才好。”

沈灵溪恍然大悟。原书里，沈楚月能在朝堂上与萧澈联手，靠的不仅仅是智慧，还有她暗中收集的情报。看来，她从很早以前就开始布局了。

“姐姐，你太厉害了！”沈灵溪由衷地赞叹。

沈楚月看了她一眼：“这些东西，你也要学着看。往后，我们姐妹俩要走的路，不会太平。”

“嗯！”沈灵溪重重点头，“我一定好好学习！”

就在这时，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，夹杂着瓷器破碎的声音和怒骂声。

“反了反了！敢拦小爷的路？知道小爷是谁吗？”一个少年的声音嚣张跋扈，正是十皇子萧煜。

沈灵溪和沈楚月对视一眼，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。

“这是……十皇子？”沈灵溪皱眉，“他怎么会在这里？”

刘掌柜匆匆跑进来：“大小姐，外面……外面十皇子和人起了冲突，好像是……好像是因为一辆马车挡了他的路。”

沈楚月沉吟片刻：“我们去看看。”

两人走到外间，透过门缝往外看。

只见巷口，一个穿着宝蓝色锦袍的少年正叉着腰怒骂，正是十皇子萧煜。他面前停着一辆马车，车帘紧闭，似乎是不愿让开。

萧煜的随从正和马车旁的护卫推搡，眼看就要打起来。

“小爷我今天就不信了！”萧煜撸起袖子，就要亲自上前，“给我把这破马车掀了！”

就在这时，马车的车帘被掀开，走下来一个身着月白锦袍的青年，气质温润如玉，正是八皇子萧澈。

“十弟，不得无礼。”萧澈声音温和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
萧煜看到萧澈，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：“哥！你怎么在这里？这马车挡了我们的路，我正想……”

“是我让马车停在这里的。”萧澈淡淡道，“我与这位先生有约。”

他侧身，露出马车里的人——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，正慢悠悠地品着茶。

萧煜愣了一下，随即嘟囔道：“有约也不能挡路啊……”

萧澈没理他，对老者拱了拱手：“先生，让您见笑了。”

老者捋着胡须，笑道：“无妨，十皇子少年意气，是好事。”

萧煜被说得不好意思，挠了挠头，看到门缝后偷看的沈灵溪，眼睛一瞪：“喂！你看什么看？小矮子！”

沈灵溪没想到会被发现，吓了一跳，下意识地躲到沈楚月身后。

沈楚月无奈，只能走了出去，福了一礼：“见过八皇子，十皇子。”

萧澈看到沈楚月，眼中闪过一丝讶异，随即温和回礼：“沈大小姐。”

萧煜看到沈楚月，嚣张的气焰收敛了几分，却还是对着沈灵溪的方向哼了一声：“原来是丞相府的大小姐，怎么？你们也来这破地方买东西？”

沈灵溪从沈清辞身后探出头：“关你什么事？混世魔王！”

“你说谁混世魔王？”萧煜炸毛了，“小矮子，你再说一遍！”

“我说你是混世魔王！”沈灵溪毫不示弱地回怼。

“你……”

“十弟。”萧澈皱眉打断，“不得对沈二小姐无礼。”

萧煜悻悻地闭了嘴，却还是瞪着沈灵溪。

沈楚月看了一眼萧澈和那位老者，淡淡道：“我们还有事，先行告辞。”

“请便。”萧澈颔首。

沈楚月拉着沈灵溪，快步走进墨韵斋，关上了门。

门外，萧煜还在嘟囔：“哥，你看她那嚣张的样子……”

萧澈看着墨韵斋的门，若有所思：“沈大小姐，似乎与传闻中不太一样。”

萧煜哼了一声：“什么不一样？我看就是个刁蛮丫头，还有那个小矮子，更是……”

他话没说完，就被萧澈一个眼神制止了。

萧澈转向老者，笑道：“先生，我们继续？”

老者看着墨韵斋的方向，捋着胡须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：“好，继续。”

风穿过巷口，卷起几片落叶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暗流。

两对兄妹，再次相遇，这一次，似乎有什么东西，正在悄然改变。